这人间呐,最不可信的就是市井的传言。
他们说他风流倜傥,挎一柄没有刀鞘的长剑;他们说他两袖剑影,一动可斩千军万马,只为护身后一袭青衣;他们说,他是百年不遇的剑道天才……
我倾酒入喉,眯起眼笑看他在夕阳下的孤傲背影:“小橙子,你如今可是被世人吹上天了呢。”
被我叫了十余个寒暑的宁橙,转过身看我的懒散模样,看不清表情的脸上想也想得到是一派高冷。他的长袍像翻飞的蝴蝶,在风中猎猎作响。有一瞬间,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可夕阳洒了一地血色,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依旧是静默。
小橙子是在十岁的时候被我爹捡到的,后来挤破了脑袋想做我家的家臣。我爹向来心善,又怜他无处可去,便让江叔手把手教他武艺。江叔好像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每次来家里拜访他的人都络绎不绝,虽然总是被我爹婉言拒绝。
小橙子比划得还挺像一回事,我喜欢在旁边一边啃苹果一边看他练剑,因为那一张从小就孤清严肃的脸唯有在练剑时格外有神。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像总是一副苦大深仇的样子,反正我逗我的蛐蛐儿,赏我的花花草草,他管不着我,也没法管我。
十五岁那年,我爹把他安排到了我身边,说他从此以后就是我的死士。
那夜烛光璀璨,他一身苍色长袍,毕恭毕敬地半跪在地,叫我少爷。我讨厌极了他正经的样子,长得再好看也不顶用。于是我偏要叫他小橙子,然后好笑地看着他皱眉一次次纠正我。
“不要叫我少爷,叫我江黎!”
反正这话我说了十多年,他从来没听过。
我不喜欢死士这个身份,因为江叔说他就是个挡刀的,必要的时候会为我而死。我从来最讨厌欠别人的,于是我总是打搅他练剑,我不想让他太厉害,然后什么都替我扛着。他不说,我又不瞎,看得见他身上遮不住的那些伤痕。我像个无赖,要他陪我下棋,陪我画画,陪我逗鸟遛狗,甚至陪我去幽会巷尾的姑娘。可是小橙子是个笨的,他什么都不会,只会傻傻地立在一旁看着我。
后来当我半夜起来,看见他在满院的清辉月光中练剑时,我再也没有缠着他陪我玩。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哦,再后来,我家被灭门了。
不知道仇家是谁,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我,江叔拼死把我和小橙子送出去,家没了,我爹也死了。
反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说起来也没有当时那么悲恸。我好像傻了好几年,从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少爷成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少爷。
然后,小橙子就失踪了。准确的说,是在把我托付给一个所谓的他的远方亲戚之后就失踪了。
失踪了整整三年,我骂也骂完了,恨也恨完了。
一年前,他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带着一身名满天下的光芒。
“少爷,天暗了,该回去了。”
一瞬间功夫,我脑海里闪回记忆完毕,于是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淡淡地说:“行啊,回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总是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回忆以前的事情。至于未来,未来会怎么样,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想去想。可能,像我这样活一天算一天的人,是不配拥有未来的吧。
我不是傻子,我隐约知道,当年动我们家的人,是一个我惹不起的大人物。
“小橙子,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你可千万别帮我挡刀。我这辈子最怕欠别人的,之前凭着这张小白脸虽说撩拨了不少姑娘,可后来都是给过补偿的。你说,你又不是小姑娘,我要是欠了你那么大的人情,下辈子拿什么来还你……”
“少爷,别说胡话。”
“我可没说胡话,像我这种不一定有明天的人,你跟着我到底有啥好处……”
再说,我可是还想找个胸大屁股翘的姑娘的,然后一块儿隐居山野什么的。总是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算是个什么事,多耽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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