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州之南,安溪之北。
庭院里立着的杏树微微的颤动。好像是想要不经意间打破了屋子里的恬静。白发披肩的女子细细的饮着桌子上刚刚泡好的清茶。束腰上面系着的流苏跟着窗外的风牵动着女子的温软。
许久未音,不想被一男子扰了这僻静,山间小林本就少有人涉足,男人的直奔小屋不免让人意外,可是女子好像已经料到将有一人于此。倒是显得未有起伏。
推门而入的男子,肩头落了一页杏花。风还是携着腰间的流苏。白发落肩细致温软,不过眉间意境淡如水。男子眼中的女子莫不可称之仙子,一时之间竟愣住了神。记得往昔女子也是这样的柔情。不过未曾有如今的清冷。“公子敢问为何要入此小院,扰我品此前茶。”女子淡淡的酌了一口茶道。
“如云”男子一声如云唤出。倒是让女子不由得笑了起来,那模样纵有千百无奈也只得化作门口一页落花,“哈哈哈,公子这是在唤哪一位佳人。”男子心里抽搐一下,踌着步子不敢再往前半分。“公子既已走错了门,退出去便好。”说完女子放下来茶杯抚了一下桌子上的干花低下头浅浅的笑了一下。
男子未道什么只是慢慢的退了出去。好像是怕惊扰了某一件奇珍异宝。院子里的杏花已经开了一季,男子寻了也有四时。女子白发入了轮回。断情绝爱之人已入半页轮回。男子眯了眯眼睛风扫过男子的五官好像沾染了些露水。立在树下,屋子里干花的香气被穿堂风沾染到了院子里,男子有幸嗅了一涧,得了一丝安稳。
慢慢的出了院子,思绪怕是不由己,跳回了往昔。
“皇太后把南塘家的小郡主许给了安南世家的四公子”门间的下人正在谈着世家间这几天的热闹事。他自然早就已经听说了此事不过被人在耳边提起心里不由得还是乱了分寸,手突然使不了力本来捧着的画卷直直的落在了地上。如云爱慕安南逸他是知道的,如此一来倒是顺了她的心意。到也值得欢喜。拾起房间的画卷渡步走了出去。
一个不怎么大的丫鬟道“那我们家公子可怎么办”“嘘”另一个丫鬟看到自家公子走出来便使了个眼色。众人道了一声公子好退了下去,只剩下那个机灵的丫头道“公子一表人才,自然有佳人与其相配。”他听到不由得苦笑起来,“何为佳人,心之所往之人可谓为佳人。”说完便重新入了屋子。大礼之日定在了入冬的第二天,他浅浅的自语道“如云期许已久的大雪纷飞一装红衣,如今只愿如她所愿。”桌子上的笔墨己渐干,之前已如游丝的淡墨已经凝固过半。见如此便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时间从门口的屋檐上略过,入冬的前一天就已经满天飞雪。西域的战事打的急,不知安南逸能否在大礼之前赶回来。喜事刚刚定下来没多久,安南家的四公子便上了战场。年纪轻轻意气风发国家战事吃紧,自当在需要时挺身而出,更何况安南世家本就世代为将。如云到是淡然只道“既然父母之命以定,他便就是夫君。一切俗礼便也没那么重要。”大雪飘了五天,世人皆道未曾见过奇景。坊间更有传闻道,“定是那南塘小郡主喜雪,当下又正至喜事临门连老天都在为此庆贺。”婚时日已过两日,关于安南世家的四公子还是没有消息。前方来信只是说战事吃紧,向朝廷请兵。而如云也已经进了安南家。过完年关,朝廷来了消息已经指了安南逸的哥哥领兵去了前线。
据别人说如云过的挺好,安南家好在是没有亏待她。一个冬天就快过完了,他也有许多日子未曾见过如云。消息终从前线传回的那一天他是在城墙上见到如云的,见到她时她正迟疑的望着那曾经目送安南逸离开的方向。安南家的四公子在年关之前便已经血洒异土,安南家又多了一位英烈。如云在那里坐了三天,安南家正在料理黑发人送白发的后事,一时也顾不上这位有名无分的小郡主。他在那里陪着她。
半个月后,皇帝下令消了这一桩安南世家与南塘家的婚事,皇帝终归是见不得他这个小表妹因此被困一世。听下人们说接如云回家的是南塘家的大世子,特地衬入了夜才接回了那位小郡主。世人皆是墙头草,此事不知何时既成为了坊间笑谈,他是在茶间听得到。“安南逸不值得”他不由得苦笑与好友道。不值得年纪轻轻为了这些人便舍了性命。初茶亦苦,由不得道人走茶凉。
初夏时他求父亲向皇帝请愿让他娶了如云。好在父亲开明熟虑了几日终是答应了。几日过后前朝的一纸赐婚便下来了。人们道这位南塘小郡主倒是命好,现在又许给了晋羽家的二公子。这安南世家与晋羽世家可都是一等一大家。
如云对于这件婚事倒是没说什么,只不过在得知此事后在院子里种了一颗杏树。日子定在了秋分之前的几天,那一天热闹非凡,八抬大轿光明正大的将如云接进了门。凡是有门面的王公贵族全来了。他问如云怪不怪他,如云道“世间女子皆为浮萍,晋羽易飞我本应该谢谢你的,活在世间终归是做不到不闻窗外事。”世人谈的难听,如不是这一纸婚约,她又如何再活下去。
他与她饮了那一杯合卺酒,许了如云一生一世只她一人,如云道“我不求一生一世,只愿从此能过的唯安即可。”他不求如云待他如安南逸,他也自是知道安南逸才是如云但求的一双人。不过只要她在他入目可及的地方,他便觉得心安。额外的他也不想去强求。
他每次出门必定要知会一声如云,一年渐过皆是如此。以至于如云时常同他开玩笑道她又不是什么强人怎得日日如此禀告。他听到到也只是笑,下一次又是如此。他不过是怕她不放心从而费心思虑。
日子过的安好,如云性情也越发欢乐,偶而还会叫上他同去街上逛逛。他自然乐意至极。后来他常常想如果时间日日在那时候来回旋转有多好。
终于如云到底是爱上他了,在他感受到如云心意的那一刻,他的喜悦让他不舍的同任何人分享。
那一日,他受了凉,躺在床上只是说着痴话。如云伴了他几日未眠。连母亲的看不过去怕伤了如云的身子。当他醒过来看到眼前这个女子的神情,那一刻四目相对一切无言自明。
世事终归无常,第三年花灯节前夕。西域的公主前来和亲,连年战乱两国以无力再去供给前线,此次和亲不过是前线战士挣得的面子。如云好像忆起了往事,连些日子显得闷闷不乐。他知如云心里的结,便也不去扰她。许是许久的往事不能如烟。如云便去了龙头寺祈福几日,他到也是未拦。母亲说他不懂照料,他道“只愿她顺心顺意,有些事情须得她自己释怀。”
公主和亲自是大事,皇上寻了前朝好几家世家公子。竟然没有一人合适,父亲同母亲商讨许久,决定向皇帝请命将公主许给于他。他知此事,去找父亲追问终究无果。父亲愿为皇帝分忧,也由此固了他在前朝的地位,母亲也只以为如云自是无情于他才去了祈福。如此一来也无可厚非,后来他才知人间之情还是抵不过一脉子嗣。如云体弱无法生产原是那几日悲伤过度于城墙上受了春寒而致。母亲不知怎么得知此事,她自是知道寻常时期再同他许个姑娘他定是不要,但是这公主和亲,他也无力反驳。
此事竟然到是理所当然,皇帝为了如云在夫家的地位,封了如云为公主。两个公主自然都是贵家,不过那西域公主名分上还是抵不过如云这个本国公主。皇上也倒是对得起这个妹妹。母亲觉得如此稍好,也不是对不起如云,世家公子又有谁不是三妻四妾。
他如何也是接受不了,那西域公主他又如何同如云交代。连续几日衣不解带日日饮酒。和亲这事是如云的大哥同如云穿的书信,听庙里的人说如云只了此事倒也是冷淡。不过他知道如云的冷淡也只不过是旁人看来的冷淡。那一脸清冷之下定是有半分同他一般是思绪绕心。
婚事于花灯节前一天行了礼。如云是于两个月后回来的。如云回来的那几日入了冬,天气总是雾蒙蒙的。他知了如云回来,便提早办好了礼物,母亲也亲自下厨做了一到参汤为如云驱寒,后来他才知驱寒怕不是为了驱心寒。
院子里的杏树让他打理的很好,虽然以过了结果的时节。依然有几分生机勃勃。如云见此倒是笑了,如此一笑他当时只道是以为如云心结怕是好了几分。后来细细念来当时只是苦涩。
如云自此辞了寻常丫鬟,只是留了一个不怎么机灵的丫头。穿的倒是比以往更加素了。常常念经到半夜。他纵然不解倒是也不想阻拦。母亲见他许久还未同那公主同房,不免着急。便寻了一味偏方,终是得偿所愿。可是他的无奈又有多少人能解。如云好似画地为牢许久未曾出院,也不让别人扰她清净。
第二年,俚语出生,母亲欢喜许久。俚语虽然生的与中原人略有不同,但到底是自家孩子母亲还是有信心照料,晋羽世家除了他怕都快遗忘那那位如云夫人了。他的心愈发的寒,对于如云的亏欠日益见长。有时候他也会幻想俚语是他们两个的孩子,但是这种期许终归只是期许,他越发不敢去见如云的的不屑一顾,又或者是怕自己难过。
俚语出生第一年冬天,父亲同官场好友恐南塘家的势力危及地位,便写下了控告信,内容不得而知。不过皇帝便在许久之后下令彻查南塘家,昔日的皇亲国戚一时间变成了众矢之的。对于此事他起初不得而知,或许是父亲有意欺瞒。南塘维如云的大哥为了此事家族不受牵连将一切归于自己,皇帝自然还是护着南塘家,不过是让南塘维去了北疆一生一世不可回京,不过知此事的如云在那一天弹起了一首曲子曲子在院子里响了三天三夜,他去找如云解释,在门前祈求了两天终于还是不得。第三天如云停了下来,十指染血。大夫来看皆道“夫人十指连心以有此伤怕是心里更伤,须得好好养着以后怕是不能再弹了。”
听到此话的如云笑的张扬,他也越发心疼。那几日他不在在意如云是否愿意只是陪着她。怕她再有什么不解。
如云几日时间刚刚平复谁知世事难料南塘家唯一的少夫人悲伤过度侍从一时不意。连同未出生的孩子一同服毒。老夫人一时之间也哭瞎了眼。
得到消息的那一天,如云跌跌撞撞回了母家。那天下了雨,门口的青石板上格外的滑,如云就那样跪在那里。他便陪着一同。他知自己于南塘家以是罪人,只是希望如云能如从前一般。
快要入夜,雨也停了。老夫人依旧没有动容,许久如云开口道“我们回去吧。”那段路如云走的格外冷静,但是他却怕怕如云支撑不住怕她她学会这样的平静。
那一天晚上他离开之后,失了一场火。火是如云放的。当他赶到之后火已经漫出了窗户,一个女子的影子那样慢慢的融化。直到被大火全部捕获。他一瞬间疯癫,不顾一切的试图同她一起。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实在是记不得了。只是那个影子在火里起舞那个瞬间植在了心里。
俚语在他床边待了好久,那样浅浅的唤着父亲。许是同情俚语,他醒了过来。不过落了病。缠绵了许久,冬至那天他站在城墙上鬼使神差竟然想要跳下去。幸好母亲寻不到他,便找来了。
那一天母亲坐在那里同他道“如云即然已经走了,你便不要在扯着她的路了。世间女子的命自是单薄你也应该放下了。”他追问母亲若是放过他们,事情又怎么会如此。
未曾想母亲告诉他如云在龙头寺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但是当时谁都不知,母亲也是在和亲之后才知道的。如云许是得知和亲之事一时间乱了神,从龙头寺的踏脚石上摔下。他瞬间瘫软了下来,之后的事情他自然猜得到。他与如云的命即是如此又何必强求,他明白母亲的意思。
或许如云承受的已经足够多了,她必不愿继续施舍给他什么。但是他实在是无法承受。
“如云没有死”母亲在他试图挣扎的时候,蹲下来抱着他道。
一瞬间的惊醒,让他觉得母亲是在欺骗他。但是他又希望母亲说的说真的。
母亲看他平静下来,便继续道“火里死的是如云的陪嫁丫鬟,那日她来找我求我帮帮她家小郡主,如云的后半生,生如浮萍自是无可奈何,她道只有如云公主死了,属于如云公主的人生才会结束。”听完他显得冷静。
到底他还是明白了如云的冷静,人或许在足够的绝望下,才能做到如此淡然。
如云去了那里谁也不知道,那一日昏迷不醒的如云被送出了城。至此世间再无如云公主,也没了南塘家的小郡主。有的只是一身淡然的忘了前半生的姑娘。那位姑娘生了个不如凡尘的美貌,但是心却比任何一人都知晓凡尘。
一处小院一片竹林,已是她唯一的苛求。她怨那个陪她哭陪她闹的女子,为何那么傻。她也恨自己为何那么无能为力,一时之间竟然白了发。
汝州之南,地域的关系,已经快要入冬。院子里的杏花树依旧开的格外的好。一个时节一个时节的过。她好像真的忘记了许多,不过倒是依旧喜爱大雪与杏花。
他倾尽全力终寻到了如云在何处。他辗转了千里,终是见到了。爱而不得,情已嵌其魂。情字如禅语字字融心。
“如云”,男子一声唤出的是半世。女子好像得了消息只是问到“如云是何人”她不知如云也亦淡忘了那些年月。是真的记不得了,还是不愿再忆起,男子倒是没那么期盼答案。
林间的树木生的旺盛,是安溪之北的木材抵不过的。记忆的喷涌绕着心尖上的线被扯的生疼。
许是累了,男子竟然提不起步子了。心里的抽搐越发扯的痛,一口鲜血溅了林间。男子靠在了眼前的桐树上。慢慢的滑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他好像正在城墙之上,如云就在下面。大雪落在肩头,有了些重量。
女子在院子散着干花,合着满天飞雪白发散落开来。她好像看见了那一位青衣少年。但是好像只是幻影,世间事如流水也如这白发三千活着便无自得。一人于汝州之南,一人于安溪之北。至此半生不复相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