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叔:
现在刚刚八点钟,外面的天还没有黑。
我坐在窗前,就着一张刚刚被我们组装起来的简陋的小桌子,给你写信。
我们两个人要同时写东西的时候,很爱一起待在小卧室。尽管这个房间已经挤到不行了,加上新来的小桌,总共塞进了四个书柜,两张桌子,一张床,一个懒人沙发,还有两只懒鬼。
真奇怪,明明有很多的空地,却总愿意像两只过冬的动物一样窝在一起。
戈叔,你有没有发现,有些不起眼的小愿望,会在无意中得到满足?
就像此刻,我坐在这里写信,偶尔抬头看看窗外。突然记起来,前两天才跟你说过,想要一张摆在窗户下头的大方桌呢。
当时是聊到小时候写作业,我说,我的很多作业是在家里那张方桌上写完的。
好大的桌,大概一米五的,不管搬家到哪里,都会放在我房间的窗下。我奶奶一直觉得那是最适合写作业的地方。
不过,我怀念那张桌子,可不是因为作业,而是因为它是最能勾起往事的一个象征物。不管过去多少年,只要想像自己在它旁边坐下来,就能完整地记起我过去的家。
嗯,就像你说的,仿佛是昨天刚刚看过的电影,画面、声音、气味,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我的奶奶呢,也依然在我身边。
我太熟悉那样的傍晚了。
窗户敞着,我趴在桌上写作业,总嫌屋前那两棵无花果树长得太大,挡住了光。小梅在厨房准备晚饭,不时进屋来拿东西。
对了,我后来爱管奶奶叫小梅,她每次听到都一边笑,一边找东西敲我。真好奇,为什么她生在夏天,却取了一个冬天的名字呢?可惜,也没有机会问了。
有时候,小梅等着饭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几眼书。站起身的一瞬间,她会轻轻哼句歌,老是那一句,我总听不出来是什么。
我喜欢小梅的歌。她有个小小的交响乐团,脚踏上台阶,水落在桶里,刀剁在菜板上,碗碟碰在一起,绷了弹簧的纱窗门开开关关,小梅特有的咳嗽,混在一起,是最动听的乐曲。
我喜欢东面墙上最后一道橙色的日光,喜欢夜晚降临时,院子里头植物有点模糊的样子,也喜欢小梅炒的味道很淡的青菜。
还以为日子可以永远那么过下去呢。世界只有我们俩,谁都不会抛弃谁。
哼,小梅真是说话不算数。
小梅没有见过你。我赶回家去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我们才刚刚在一起。我在火车上急得要哭了,心里边只有一个念头:求求你,等等我。
你送我去火车站,陪我等车。车来了,你把小护身符摘下来挂到我的脖子上,对我说,不要怕。你总在跟我说,不要怕。
那是我来到北京的第一年,我们认识的第四个月。我失去了奶奶,你第一次对我说爱我。
我妹妹说,我大概是把所有的好运气都攒了起来,等着遇见你。我也会想,或许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在我最空无一物的时刻,你把手递给了我。
许我有人爱,许有人爱我,是上天对我的极大恩慈。
周日下午,我们跟和和一起在外面喝茶。热得要死的一天,茶室里的香气格外好闻。我们聊一会儿天,沉默一会儿,隔不了几分钟就会笑起来。
我说,好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啊。和和莫名其妙摆出严肃脸,还是不要停吧。
其实,我那么说,只是因为很爱那个瞬间。
我总有些傻气的念头。
比如,以为可以跟奶奶在那个小院里一起老去;比如,想对时间比一个暂停的手势;比如,相信自己是一根接力棒,被奶奶交给了你,而我们将会一起跑完人生的全程。
我也想让时间停在现在这一刻。
对面的楼刚刚亮起了第七盏灯。
公交车停靠报站。
小孩子在追着一只狗。
楼下超市的那对夫妻正聚在门口聊天。
人们都已经回到了家。
你就坐在我身边,不到一米的地方。
我们最新的愿望是,冰箱里冻着永远吃不完的棒冰。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微微闪着光的日子。
这就是最好的生活吧。
我决定转过头去,唤你一声,送你一个笑。
阿心
6月25日
又及:今天终于掌握了把一只鸡蛋炒得很松很大的方法,开心~
阿心与戈叔的一年之约,为你而写的365封信。
公众号:不如写信
(谢谢你来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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