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肆 山顶

作者: 棉棉子 | 来源:发表于2022-08-10 19:52 被阅读0次

    山村的清晨静谧而又喧嚣,吱呀吱呀的挑水扁担声、爷爷生火发出的阵阵呛咳声、引起鼓膜剧烈震动的鸡鸣声、炊烟袅绕后唤家人吃饭的吆喝声、鸡群受到刺激后扇动翅膀的扑腾声、提醒主人投食的猪叫声......一切都是早已习惯的稀松平常,我丝毫没有觉察到掀起水波的气流已涌到山口。

    “同学们明天让家长来一趟学校,有个事情需要讨论。”叶老师在布置完今天的汉字作业后说。第二天一早,家长们如约而至,和自己的孩子挤在一张椅子上抬头挺胸地坐着。叶老师交代完乡上的通知后说:“大家依次投个票吧,愿意去乡上读书的打勾。”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而后父母都有默契地把打勾的权利赋予孩子们。去乡上读书,意味着每周都能上街,所以刚开始大家都表现出异常的兴奋。很快,教室安静下来,多数同学和我一样,不想早早地离开父母过上寄宿生活。结果不出所料,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同学愿意继续留在村上。

    一切又回归平常,大家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期末考试过后,老师突然告诉我们下学期大家统一去乡上报到。我们的村落在山脚而集市在山顶,四年级的我,寄宿生活就此被安排上了。

    学校是以乡名命名的,面积还算大,一扇大门进去,分为小学部和初中部。小学部有栋三层的楼房和一排平房作为教学楼。三层教学楼正前方水泥地操场另一端是教师办公区,主教学楼右方是泥土的拥有青草和灌木丛的一上一下梯田状的两个操场,上方的操场一角是食堂,下方的操场一角是水泥的五张从高到矮排列的乒乓球桌。主教学楼左方两个砖房院落就分别是种着柳树的男生宿舍和有着四季青花坛的女生宿舍了。

    周日下午,检查完书本,装上够一周蒸饭的大米再带上十块钱左右的生活费,就踏上去山顶学校的路。邻家大一岁的坤哥和住爷爷家同我一个班读书的表哥是我每周来回的路伴。沿只能容纳一人行走的田间小路下到河边,就是重叠而上石阶了,茂密的树林倒让山路显得清凉。上到山顶,坐石头上稍作歇息吹会儿山风,眺望山脚的村落过后,便继续走接下来二十分钟的平路。多数同学会先去街上溜达一圈,再回学校。盛夏,到了宿舍我总是恶心、头昏脑胀、四肢无力。同学就去男生宿舍找我表哥,而后表哥和班上另外两个男生背我去医院。长大后我才明白,那是高温赶路体液和电解质过量流失后引起的脱水和轻度中暑症状。我那时体弱,盛夏易中暑,冬日禁不起山顶凛冽的寒风,那些瘦骨嶙峋微颤抖的后背,在我的山顶生活里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学校的早餐是用现金兑好的餐券买馒头、菜包或稀饭。食堂清亮的稀饭是相当补充体液的,甚者我们一度怀疑那稀饭是洗碗池里同学们洗米时侥幸逃逸的米所煮,因为洗碗池边儿上总是有湿漉漉的米摊开晾晒着,因此我和小伙伴倔强地只买馒头。中午晚上是用自带的米蒸饭去食堂买菜。但是为了省下买零食的钱,部分同学更倾向于老干妈和榨菜拌饭,晚上啥也比不上当时一块钱一袋的方便面香。而肉类,上了山顶,大多数同学吃肉和见父母的频率几乎相当———周末。家里经济状况不好,饿得没有力气的同学常有,在剩饭桶边捡馒头的我和小伙伴也看见过。家长也都心知肚明,十岁不到的孩子,理财是相当困难的,健康饮食则更不在考虑范围内。因此条件好一些的同学周三能得到家长的探望,在饭点带着香喷喷的夹着肉的炒菜和水果来宿舍。儿时我们戏称为“探监”。

    冬天山顶的风最酷最飒,六点半天未亮出早操小脸被割的生疼,嘴唇的皲裂也渗出血来。夜晚,窗外沙沙声间隔着呜呜声,树枝摇曳的影子在窗户上左飘右荡。同学们应景地开始讲鬼故事,不知谁喊一声“你们看窗户!”大家都吓得哇哇乱叫,被子捂过头顶,直哆嗦。

    升旗是每周最盛大的事情。小学部和初中部汇聚在一个操场开始举行升旗仪式。开场的台词我现在依然记得:“清晨,当太阳的第一缕光射向你,并演绎出庄严而又美丽的光环时,我为你怦然心动,国旗啊……”而后大家右手握拳举至太阳穴上方唱着国歌,国旗伴着激昂的音乐和歌声缓缓升起飘扬在风中。

    生活在学校的五天,我们每时每刻都在想象家里的爸爸妈妈这时候在干嘛,我若是在家里,这时候该在干嘛。我没有一天不在期待中度过,期待周五下午狂奔回家后吃完爸爸留的饭后去田间寻爸爸,期待换下穿了五天的里外衣物陪爷爷清理可回收物,期待和父母一起嬉笑着吃晚饭一起看似懂非懂的电视剧。

    生活方式有时确会发生猝不及防的改变,我们只能被迫适应,而适应的过程有快有慢有长有短,其中尝过的种种乐喜忧悲说不尽也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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