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哥跟我说,在青春的时候一定要干三件事儿,喝酒打架看毛片儿。我的表哥不是个哲人,但是我觉得他说的这几句话很有江湖气息,这个给青春下的定义就像进入某传销组织必须拉一个人头以示忠心一样,无漏洞也找不到反驳点。有一段时间,我一度觉得毛片是电影史上一项伟大的发明,其意义堪比梅里爱的《月球旅行记》。它自身散发着艺术电影所追求的那种真实的魅力,表演浑然天成,毫无矫饰的痕迹,十分原生态。
当然,他与某些大师露点的艺术片唯一的区别就是,拍的太过于接地气,从影像发展学的角度考虑有倒退的嫌疑。但是我们完全可以用艺术的眼光和批判的态度来对待它,比如演员的选用,光线的调节,动作指导的专业性,以及拍摄角度的选取,然后从专业角度写一篇分类影评,告诉大家如果你想要艺术性你就选择啄木鸟,如果你喜欢真实的暴力感你就选择brazzers,如果你要看洋溢清纯娇羞的忸怩作态,那欢迎你去往岛国世界。无数事实证明,挑剔是进步的催化剂,作为消费者,对别人的责备就是对自己的负责。
我初次接触毛片是五年级的时候,是在我那个不着调的表哥家,那是个阳光明媚,夏虫聒噪的午后。吃过午饭,姑父和姑妈在另一个卧室午休,我俩躺在凉席上,空气里弥漫的闷热反复折腾着我们的睡意,立在床头的老式台扇慢吞吞的摇来摇去,我头发浸出来的汗水已经湿透了枕套,贴在脸上,泛起一阵黏腻。表哥突然一个打挺坐了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地溜达下床,反插死门锁,窗帘也拉的紧紧地,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我迷迷糊糊地望着他,他食指触到嘴上,做了一个不要发声的收拾,然后轻声问我:“有好东西,看不?”我被好奇心调动起兴趣,满怀期待的点点头。
他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布满灰尘的黄色纸盒,掀开盖子,里面是攒成一团的皱皱巴巴的牛皮纸,小心地拆开牛皮纸,没有冒出阿拉丁的神灯,连我期待的宠物小精灵香卡也没有看到。只是两张普普通通的VCD光碟,上面用红色的油漆烫印着一行小字“杨贵妃秘史”A碟和B碟。
记忆里,那是部无论场景、道具、故事还是演员都十分潦草粗糙的香港电影,几个丰乳肥臀的胖娘们儿在里面秀着实有些浮夸的演技。杨贵妃是一个长了一张香肠嘴,抹了厚厚粉底都遮不住雀斑的女人,那个二比导演在露点的时候竟然他X的一个特写都没给,就这么一组长镜头刷刷地拍了下来,捣鼓了半天,就看到两只哺乳动物在那像垂死的鱼一样滚来滚去。可就是他X的这样一部片子,我竟然看得血脉喷张,而且还他X的反应了,现在想想,都为自己当年的纯情和无知感到羞愧。
后来,随着审美水平的提高,我们开始接触一些制作稍微精良剧情还算引人入胜的港片儿,比如舒淇的《红灯区》、李丽珍的《不扣扭的女孩儿》、叶子楣的《玉蒲团》,基本属于买个剧情附赠点小惊喜的片子。再高端大气点儿的,如女神苏菲玛索的《云上的日子》和莫妮卡贝鲁奇的《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这两部片子都需要怀着一颗寻宝的赤子之心快进加速到想要的画面。颇有按图索骥寻宝的快感。
初中的时候,三级片已经满足不了我们在这个领域做更加深入研究的野心。我们开始接触真正意义上的A货。在离会场几百米远的地方,是这座县城有名的影像一条街。这条街道挤满了各式规模的音像店,店铺里陈列着密密麻麻的盗版光碟。有武侠片、有古惑仔,也有某些港台歌手的唱片CD,当然,都是盗版的。这些音像店一般都会在门口搁一台音响,音响里面会放一些时下比较流行的歌曲串烧,那是个满街都在放F4的季节。我们常常混迹在附近的店面里淘宝。
买A货是个颇为惊心动魄的过程,由于都是初中生,大部分还停留在内心闷骚面皮很薄的阶段,进店后,往往先是在一堆武侠电影里面乱翻一通,等到店里没人,悄悄地凑到老板跟前,像间谍接洽似的低声问:“老板,有片儿吗?那种的?”这时候,老板会诧异地回问一句:“哪种的?”A片二字自然是很难企口,于是仔细认真的搜刮一下脑海中的词汇,羞涩地吐出一句:“很牛逼的那种。”碰到一点就透的店主,往往会露出猥琐的一笑。最怕一些假正经地,没来由跟你扯一句:”牛逼的,你是要成龙的还是要李连杰的?”我有一哥们儿,为了省那些口舌,每次去买片儿都会在外面套一件巴西队的球衣,碰到老板问,就拉一拉自己的衣服:“给我来一打这个色儿的片子。”这个套路颇有香港黑帮片接线碰头的韵味。
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虽然盗版横行,但勉强还能称得上是一个对内容付费的年代。
上初中以后,原本周末的小霸王游戏派对改成了岛国电影鉴赏沙龙。一些志同道合的基友挤在我家的沙发上,欣赏着不同的男女用相同的套路激战无数回合,荷尔蒙的味道弥漫在劣质烟草味儿的会客厅。这个时候要像我表哥说的那样,准备一瓶廉价啤酒,这样才能凸显出仪式感,啤酒盖不能扔掉,因为攒上五个还能免费再换一瓶。
酒精让大脑更加松弛,和女优颇显优雅的台词混搭在一起,让场面越发迷幻。
说的再高大上一点,我们其实是在用实际行动来实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用外部的辅助条件刺激我的本能欲望,达到解密人体的效果。当然,这个解释十分玄幻和扯淡。
那时候我家有台老式的彩电,因为年代久了,集成管路受潮严重。打开电视要预热二十分钟才能出现画面。所以这台电视有一半儿的时间行使的是收音机的功能。与之搭配的是一台国产VCD和两台劣质低音炮。这组合放在现在来看就是一款拼多多版的家庭影院,唯一的区别就是,用起来还算皮实。
由于当时卖的A片大都没有封面,无法从包装照片上窥探出里面的剧情脉络,所以买回去的也不乏跨物种合作、SM这样的重口味儿,隔壁邻居有个叫阿勇的哥们儿,小时候跟我不对付,打过几架,碰到挡着脸都没法看的女忧,我往往会把片子扔到隔壁阿勇那边,当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看似毁尸灭迹,实则借刀杀人。因为这事儿,他妈常常半夜拿板子操练他,隔着一堵墙,我清晰地听到他杀猪似的嘶叫。
当然,碰到好的片子,我也会收藏起来以备温故而知新,我比较喜欢剧情片儿,前戏一定要足,这样会让人更有代入感。我对那种一点递进都没有就开始荷枪实弹的片子十分鄙夷,这种连剧本都懒得准备的导演,完全是对本职工作的不负责任以及影像的亵渎。
本着作为一名高端鉴赏者的角度,我十分尊重自己的审美,劣质货一律扔掉。那时候,我有一个专门收集A货的小匣子,里面有数十部啄木鸟和Brazzers公司经典的剧情片,以及岛国多名泰山北斗大师的得意之作。当我的朋友们还在做着收集水浒卡这种low逼行为的时候,我已经迈向另一个世界。
当时我坚信兵之诡道,最危险即是最安全。于是便把那个小盒子堂而皇之的放在影碟机旁边。可惜时也运也,导致我大意失荆州。潘多拉魔盒最终在某个午后被我母亲收拾家务的时候无意间打开,那个时候我正在外婆家吃饭,我妈一个电话把我叫了回去。关上门,她一句话也没说,一棍子抡到我的大腿上,然后当着我的面把陪伴了我多年的战斗伙伴国产VCD砸了个稀巴烂。接着从小匣子里面把我视若珍宝的艺术品一张一张拿出来,在我眼前掰得粉碎。我妈家法了得,拇指粗细的木棍雨点一般往我身上招呼,我只是双手抱头,沉默地缩在角落里。那一顿胖揍,我的双手肿了一个多月,哆哆嗦嗦的连笔都拿不起来。
望着我多年积蓄和没能落得个全尸的老战友,心内五味杂陈,悔不该乱读兵书,做那纸上谈兵的赵括。
那条繁华的街道哺育了我们三年,三年里,我闭关修炼异国电影学,认识了饭岛爱、小泽圆、松岛枫、武藤兰,那是个苍井空还是个新人的年代,欧美的大佬们也还没有萌生在画面上加模糊滤镜的癖好,剪辑节奏也不会为了追求所谓的美感故意放慢几帧,场景虽然单一,剧情虽然老套(有的根本没什么剧情),演技虽然浮夸而尴尬,甚至画面劣质颇有颗粒感,但是它们就像黑白电视里放的香港武侠剧一样,承载了一部分青春的回忆,这回忆纵然有些咸湿,我们也大可不必在提起它的时候有多么的不堪,就像我那表哥罗列的属于青春的三个步骤,你没必要非得经历,也不一定要从这些经历中有多大的收获,一如我虽然阅片无数,可还会在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碰一下女生的手都娇羞不已,记了那么多招式,也会在第一次的时候手足无措,找了个常规动作草草收尾。它带着我打开青春的大门,却没有给为我搭建一条从少年走向成年的坦途。
我们的岛国艺术鉴赏协会伴随着东窗事发而宣布解散,最后那条盗版街在线上媒体和扫黄打非小组的联合夹击下逐渐消亡。那段时间,我几乎快要戒掉A片,直到哇嘎和快播时代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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