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未遂

作者: 米兰的小石匠 | 来源:发表于2018-11-11 15:07 被阅读6次

       

    月牙未遂

    月牙盼月满,月圆人团圆。谷小满所在的街是条老街,之所以叫月牙街,就是因为这条街上的居民大都外出务工很少有月圆寓意团圆的人家,只剩下那些走不动的老牙子或者等够了年龄就出远门的月牙子。

        九岁那年,谷小满不知从谁那里听说了不满十八岁杀人不用偿命的说法,突然决定杀一个人。想象着他在刑场上正要被砍头时,他爸大喊刀下留人时的惊喜反转,毕竟能见到爸妈,冒一次险又何妨。

        每次爷爷杀鸡时,被刀抹了脖子的老母鸡都会痛苦的嘶哑叫唤挣扎,每次身上擦破了点皮,他都能感觉到眼泪在打转,所以谷小满猜想人被杀时也会同样的痛苦,。那么向谁下手就成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此后的几个月里,谷小满就在吃白象方便面还是攒两天钱吃毛毛虫面包的纠结里,一直物色着他心里的猎物。他总觉得调料包里有爸爸衣服身上的味道,因此每次舔完手上的调料包粉末,物色下手对象的计划就这么被延期到第二天一觉醒来。

        月牙街上很冷清,听不到小贩的叫卖,闻不到飘香的豆腐脑。这样的冷清也包括街边上晒太阳的老人们,他们倚墙沉默眯眼,比墙角边的猫更像猫,远望去就像从相机里抽出来被曝光的胶卷成像,模糊却也生动传神。每天谷小满就在这样的冷清中,匆匆而过踏马学堂。

        远方的爸妈生活在城市的边缘,更远方的谷小满们生活在爸妈的边缘。在这种我们都一样的边缘里,反而有一种默契的惺惺相惜。所有的不满都枪口一致对外的给了刚来的语文王老师,因为她留的作业连晚上看还珠格格的时间都霸占了。因为容嬷嬷针扎紫薇,谷小满气的连作业都没写。和语文老师如实交代后,王老师表示理解的用教学圆规扎了谷小满。被圆规扎出血的一刹那,谷小满疼的想起了被爷爷抹了脖的老母鸡。

        “容老师,不,王老师,我补作业就是,你干嘛扎我?”谷小满按着出血的红点。

        王老师对自己被改了姓氏恼怒异常:“你不写作业我就是容嬷嬷,扎你怎么了?你再这样下去,和野孩子有什么区别?”

        谷小满如鲠在喉,但是对野孩子这个莫须有称呼,羞辱感甚至超过了那年他被大他几岁的金子扔进猪圈。自尊心这东西和梦想一样,大多数随着年龄也就变了,可在当时的年龄里自尊心是大过天。仿佛一个压在草甸下缺氧的火苗,忽然一个路人就这么无意的踢开了草甸,谷小满感觉那个火苗开始在草里哼出滋滋的调子。 所有的罪恶在开始的瞬间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至于罪恶感在内心深处压根都没有发芽。“杀了王老师,不再写那么多作业,不再有野孩子的称呼。”是谷小满瞪着王老师一直重复的念头。

        想法是一回事,实施起来似乎就是另一回事。哪怕王老师在脑海里已经被他用降龙十八掌震碎了五脏六腑,血都吐在了为人师表的墙上。谷小满心里的那些武功绝学,没办法搬到现实里任他大开杀戒。他在座位上苦思冥想各种能够操作了的手段,不知怎的他想到了锤子。

          他恍惚的像是咨询一般问了同桌左晓晓:“你说用锤子杀人会不会很疼?我操”,谷小满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爆了粗口,看着左晓晓手里已经瘪了窝的铅笔盒。谷小满甚至都决定杀人计划不变,杀的人要换左晓晓。

        谷小满极力的控制自己,打女生是件很不光彩的事:“你砸我干嘛?王老师是你妈呀?”左晓晓睁大了眼:“她。。。。。。无论是谁,你也不能有这想法啊。你说锤子砸人疼不疼?”左晓晓扔下铅笔盒,从兜里拿出了截卫生纸,递给谷小满。他伸手接了过来,毕竟对左晓晓始终都有好感,嘴上却嘟囔了一句:我不爱用娘们用的东西。此时那个被扎的小血点早已有了结痂的迹象。

          直销上的洗脑课有句话叫简单的动作重复做就是成功,小学生们似乎早就在实践这句洗脑话,课堂上的背诵作业如同民国后期印法币钞票一样多多益善。谷小满看着课本上的密密麻麻,感觉背诵给了他一双沉重的眼皮,他却不能用它合上整个世界。所有的哈欠都是睡眠的伏笔,谷小满实在抗争不过下眼皮对上眼皮的殷勤呼唤,决定顺天意从民心,课本一立脑袋一低准备入睡。行将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不入耳,谷小满又被疼痛惊的差点跳起来,等魂魄入座才看清是左晓晓拿着铅笔扎他。“你妈不会真的是王老师吧,杀人的武器都一样?”这话伴随着谷小满的一脸诧异从牙缝里挤出来,像极了吹胡子瞪眼的皇阿玛张铁林。左晓晓隐藏起对皇阿玛的想象收起了笑,绷着脸说道:“好好听课,黑板上的中心思想得记下来,明天检查背诵。”“你怎么知道明天背诵”的话刚酝酿出来,就听见王老师宣布下课:“回去把课文抄五遍,明天检查中心思想的背诵。都休息会儿。”谷小满的话因为胎死腹中,显得格外难受。看到左晓晓拿铅笔对着自己,条件反射的捂起刚才的疼痛点,左晓晓抿嘴一笑:“明天我先检查你,背不过就扎。”谷小满忽然对明天背诵有了些期待。

          放学经过冷清做背景的月牙街,和同行的同学们一阵打打闹闹,不经意瞥见两旁屋顶烟筒冒出了灰白色的烟,像极了爸妈回来时乘坐的火车头喷出熟悉的烟。爷爷以前也总是拿着刚点着冒烟的烟袋,模仿火车头说:“呜·呜·呜,小满的爸妈坐火车回来了。”谷小满往街头回望了眼,叹了口气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一个落寞的身影消融在夕阳的光影里。

          动力火车的《当》配合着爷爷敲烟袋的铛声,似乎格外影响背诵的进度:

          “危楼高百尺,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

          “手可摘星辰,活得潇潇洒洒。”

          “不敢高声语,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恐惊天上人,啊~啊~啊。”

        谷小满抓起课本去外屋嘟囔起来。

          因为约定而进行的自我约束,往往比条款更有效实施。谷小满信心满满的走进教室,仿若黎明时期待太阳的向日葵。

          课前十分钟的预备铃和学校的意见箱一样只起个摆设作用,铃声响起也是班上纸飞机起飞的时刻,看看谁的飞机坚持到最后落下来。

          左晓晓用手拨开干扰视线的纸飞机,一脸惋惜道:“怎么用课本叠纸飞机啊?”

        谷小满捡起飞机一脸坏笑:“没关系,反正是你的课本。”

          左晓晓大吃一惊赶紧翻书查看,确认后知道被谷小满骗了。一个撇嘴却还自带了一个酒窝:“多大了,还骗人。有意思吗?”谷小满本想说越是大人才越骗人呢,可是被这个酒窝似乎给醉到:“你这酒窝用来喝酒肯定不错。”不知所云也许就是胡说八道的书面解释,所以左晓晓没搭理这句不知所云,问道:“你昨天问锤子杀人疼不疼什么意思?你想杀谁?”

        “没想杀谁,嗯,你别告诉别人。我想杀王老师。”谷小满环顾四周。

          左晓晓又拿起铅笔盒:“你......为什么啊?我觉得王老师已经知道了。”谷小满今天有了提防,提前从座位上闪开:“不可能知道,王老师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五岁那年我蛔虫就拉出来了。”左晓晓没理会反胃的幽默:“有病。”“不是我有病,谁让王老师说我是野孩子,我有爸妈,他们在外面挣大钱呢。”左晓晓正想再纠正一下谷小满的错误。王老师正进了门:“都没听见铃声吗?不知道预备铃就是上课吗?谷小满你站着干什么?既然就你站着,那就过来先背昨天的课文吧!”谷小满叫苦不迭,感觉自己的一腔用心献给了王老师。好在准备充分,课文倒是顺利过关。

          第二个背诵者就是左晓晓,可是今天她一反常态拿了课本上去。还没背完,王老师就站了起来,把谷小满招呼出去。谷小满知道是左晓晓告了密,临出去时对着左晓晓说了句:“小报告,烂脚丫,一窝一窝小蛤蟆。”估计事情败露,谷小满反倒坦然,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也不害怕。

          教室外就是操场,空无一人,是个说话的好去处。王老师长舒一口气,似乎把火气努力往下压:“谷小满课文背的不错,以后上课多用功,不为别的,就为了你爸妈在外面挣钱觉得值。”

          谷小满听王老师说话的语气,感觉自己没有生命危险,刚才大义凛然的防御铠甲也卸了下来:“他们在外面值回来就不值吗?”王老师看了看班上的谷小满们,摸了摸谷小满的头。回了一句:“值不值的衡量标准不一样,你长大就会懂的。回去上课吧,多看看书,别没事总瞎寻思。”

          一进教室就看到脖子快伸到教室门口的左晓晓,回到座位一下想起告密的事情来,谷小满没好气的说:“脖子伸这么长干嘛?要去吃外面树上的叶子吗?”左晓晓没搭理谷小满,继续去讲台旁重新背诵课文。谷小满觉得没趣,低头正想翻书掩盖尴尬,看到自己的作业本上被写了个幅员辽的“该”字,都不用推理就知道谁做的案。谷小满气的使劲甩了甩左晓晓的课本表示不满。很快课本做出了回应,掉出了一张纸。谷小满捡起纸默读起来:“你不能说别人是野孩子,他们的爸妈本来就不在身边,你不就是他们的妈妈吗?谷小满因为你昨天那么说他,他很生气。我们十岁了,也有自尊心。妈,我相信你能做好这件事。”谷小满刚默读完,还没来得及消化,纸就被抽了去。抬头一看,是正涨红了脸的左晓晓。左晓晓把纸迅速揉成一团,瞪着谷小满说:“我烂脚丫,你掉指甲。乱翻我书干吗?”

          谷小满正想辩解,纸条上的内容如牛反刍似的,在脑海里又走了一遍。突然惊叫道:“王老师是你妈?”好在课堂上都是背诵声,这声尖叫也淹没在群体背诵声里。看着反应这么迟钝的谷小满,左晓晓噗呲一声笑魇如花:“你笨的实在可以,才反应过来。现在还想杀王老师吗?”谷小满摇了摇头憋住笑,附在左晓晓耳边说了句:“丈母娘不能杀。”

          谷小满忽的站了起来,回过神一看又被左晓晓用铅笔扎了。这一站迅速成了班里的焦点,王老师手一指教室门外,谷小满很自觉的站到了教室门口。捂着还在疼的手,心里念叨着有其母必有其女,回头一看左晓晓还拿铅笔比划着,只是脸上没有一点愠色。所有的情绪趋于平淡无奇,甚至于日复一日。

    月牙未遂

          暖风吹,花开去,愤怒可惜没情绪。倒不如酒心巧克力,悄悄微醺少年纪。校门口小卖部刚来了酒心糖,那种酒劲儿比爷爷喝的酒还要辣口,谷小满却很享受这种从嗓子到心窝的灼热。把白象方便面换成几颗酒心巧克力,也换来一阵面红耳赤。谷小满在感觉快飘起来的瞬间,放下了所有的惦念,只想着睡上一觉,也许梦能把那些惦念全部实现。可惜好梦不长,学生们吃酒心糖的劣习被老师发现,逐一约谈家长。于是老弱病残们纷纷抄起了鞋底和笤帚,算是活动了一下筋骨。谷小满的爷爷被告知后,转身却走了,这个举动让谷小满大为不解。忐忑了一下午回到家,发现爷爷已经摆上了酒,还加了个酒盅,爷爷招呼谷小满坐下并让他把酒都斟满。

          炒鸡蛋的香味混合高粱酒的气味飘满屋子,谷小满忽然想起了爸爸给他讲过的鸿门宴,不知道爷爷摆的是不是这一出。正在迟疑间,爷爷举起酒杯:“咱爷俩喝一个。”谷小满心想将计就计,先吃顿好吃的再挨打也值,端起一饮而尽,呛的直咳嗽。

          爷爷看时机到了,吧嗒一口烟说:“那糖里的酒不是好酒,爷爷喝的也不是好酒,喝好酒才不伤身体。你想喝酒就好好念书,不好好念书,一辈子只能没出息的喝这种孬酒。”谷小满又一饮而尽:“我觉得这酒挺好的。”爷爷自己嘀咕一声怎么和书上说的反应不一样,看到背道而驰的教育效果,谷大爷觉得上了书上说要策略教育的当,一摔烟袋决定还是老方法见效:“妈了个巴子的,让你喝酒你还真喝,以后再喝打折你腿。”

        谷小满很是委屈,不明白为啥这聊天气氛转换的这么快,虽说晚挨了半天的打,可是今天这顿打似乎把拖延挨打的利息也一并还了。谷小满含着眼泪跑出家门。.

        跑过依旧冷清的月牙街,乡里刚树立的幸福街牌坊还油漆未干,幸福街三个字仿佛生炉火时浇在木头上的柴油,谷小满火气更旺盛的燃烧起来。他不明白命名的人从哪儿看出这条街上有幸福来了。穿过街头偷偷生长的麦田,谷小满气喘吁吁的望着充当路灯的月牙,思索着今晚去哪儿安营扎寨对付过去。月下高出麦子一米多的坟茔,让那些听过看过的鬼故事一下子立体起来,他加速通过自己营造的恐怖气氛,如同梦中经常要摆脱那些缠绕他的影子一样。不知跑了多久,依稀可见昏黄的灯光,大概快到铁路旁的小屋了吧。谷小满记得那个废弃小屋旁每晚还亮着灯,他决定去那里凑合一宿。

          小屋里散发着阴天晾干衣服般的霉味儿,地上凌乱的需要踮脚而行,墙上的旧报纸还紧紧的附在墙壁上,告诉小满着多年前的最新消息。破桌子上布满了灰尘,光线顺着打开的门间隙溜了进来,仿佛拿扫帚对着桌子挥舞了一番,屋子里的灰尘变得运动起来。谷小满掸掸尘土靠着桌子坐下,盘算着天亮后该怎么办。虽然时至深夜,谷小满却睡意全无。他很多次幻想的离家出走,今天得以实现,但是面对着外面的漆黑一片,有种壮胆走进了一个山洞却没发现宝藏的失落。

          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谷小满忽的想着爸妈会不会在这列火车上。车轮叩击轨道的声音越来越有节奏感,他充满了期待,火车靠近一阵腥臭飘来,原来是一列拉了牲口的车。“哈哈,一车畜生。”谷小满哑然失笑。

        火车过后回归寂静,谷小满望着远去的火车尾灯,有种要跟火车一起走的想法。他想去看看外面是不是也有很多和他一样的月牙子。去的话得跟他们告个别,最好是用书信的形式,这样显得比较正式。该跟谁告别呢?细数下来,谷小满发现自己居然没什么朋友,那些玩的不错的,也没有一个能够和他们讲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自己待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才有种安全感。思来想去,发现他只能去和左晓晓告别。可是和她告别又有什么用?她肯定会告诉老师,然后他再挨一顿揍。越想越乱,谷小满渐渐有了睡意。

        他梦见了自己回到了家,挨了爷爷一顿结结实实的揍。梦见了自己去和左晓晓告别,还学电视上男女主人公亲了亲嘴。梦见了自己坐着火车走了,不知怎的就到了皇宫当上了太监,把皇上驾到喊成了皇上驾崩,结果被砍了头。一夜皆梦,就像吃多了酒心糖看到的世界一样,失真没有棱角却还触手可及。

        太阳升起透过窗的光线,昭示着时间已经不早。谷小满伸伸懒腰,发现自己昨晚的火气与口袋里的零钱一样少得可怜。同样可怜的还有自己的胃,感觉自己是一个逃犯,如果被警察抓去审讯,一根火腿肠就能让自己全招供。瞥见脚下一个面包的包装袋,谷小满吞咽了一下口水,起身回月牙街的家,边走边骂自己没出息。

        铁轨旁有张不知谁丢的车票,谷小满捡起团成一团一脚踢出,好像那是张自己买的车票,踢丢去后无法检票上车,自己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待着了......

    月牙未遂

        爸爸的来信除了邮戳的日期不同,都能猜到内容,肯定还是督促他好好念书,或者他和妈妈的工钱又涨了一些。至于归期肯定又得过年或者年后了吧!谷小满觉得自己越来越适应这样的生活,大家都是月牙子,干嘛自己非要像一个没断奶的孩子,总想着爸妈待在自己身边。当某种情绪能够暂时释怀,和把杯子里的水倒出来一样,暂时无一物,可还是会被其他的东西所填满。这次填满谷小满杯子的是小升初的考试。

          之所以重视,是因为要么在镇上上初中,要么去县里上初中。而这两者的差别就是能不能以后能不能上高中的问题,不上高中也就意味着以后要走的就是和爸妈一样的路,保不齐以后自己的孩子也会有杀个人好吸引自己回家的想法。谷小满没有这么高瞻远瞩,这些都是左晓晓开导他的。左晓晓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见识,也许和她爸妈在家给她开小灶有关。谷小满乐意听左晓晓上课,自然爱屋及乌的喜欢上她妈的语文课。

          上课不请自来的除了作业,就是睡意了。谷小满又昏昏欲睡,把大腿用作业本盖住,胳膊用手护住一些,就是为了防止左晓晓的针扎手掐手段的醒盹服务。就在半醒半梦之间,谷小满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回神定睛看到左晓晓拿着一个从打火机上拆下来的电子打火器,暗骂了一句:又被这娘们儿算计了。左晓晓指了指黑板,谷小满发现左晓晓的眼睛比酒窝还好看,根本不用可以刻意强调就很引人注目的那种好看。谷小满往晓晓书桌洞里放了一个爸妈寄回来的大芒果,突然小声问了句:“晓晓,你准备去哪里的学校上初中。”

          左晓晓目视黑板,在本子上写了:省实验中学。谷小满啧了啧舌,他从小到大连这个县都没出去过,省实验中学更是只在老师们的办公室的报纸上看到过。他认为能上报纸的就是很了不起的,他邻居李二爷在报纸上登寻物启事找自行车,看着报纸夹缝里的文字他还挺羡慕的。

          谷小满心里却有些难以名状的小失落:“你跑这么远上学,将来就得在那里找婆家了,这就意味着咱们镇上的某一个烧锅炉的或者放羊的得打光棍了。”说话一如既往的戏谑,这次谷小满却仔细瞧了瞧左晓晓的眼睛。

          “谷小满,无聊是种病,你不能放弃治疗。”左晓晓咬牙切齿,“你说话这么没溜,快赶上我爸了。知道吗,因为这个他没少挨我妈揍。”左晓晓挥挥拳头,有点后悔和他说这个,按谷小满一贯的作风,这个便宜他肯定是要占的。

          果不其然,谷小满控制住自己要大笑的情绪,很认真的凑过来说:“还没赶上你爸,是因为我还小,长大后我就成了他,和他一样的没溜了。”

          左晓晓踩了一下谷小满半悬只有两条腿着地的凳子。

        谷小满在班上的哄堂大笑中,很认真很小声在距离左晓晓十厘米不到的位置上嘀咕一句:“要不你上县中吧,你就不怕我又起什么杀人的念头吗?”左晓晓使劲捏了一下笔,冲谷小满微微一笑。

          小学来回就那几门课程,稍微用心追还是能追上的。谷小满在用心了一个多月后,终于算是在模拟考试中勉强进了县中。谷小满把考试的成绩单给爸妈寄了过去,毕竟从上学开始还没有一张能够让他们叉腰昂头的成绩单。

          临考前一天,左晓晓悄悄递给谷小满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作文题目和几道数学题,让他回家后好好做做,考试时应该会有类似的题型,并千叮咛万嘱咐好几遍千万别让别人知道。谷小满看着左晓晓如地下党街头一般的郑重,回家后用心做了几遍题目。

          照理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这一夜无梦,谷小满很失落。因为日历上的周公解梦说梦见考试主大吉昌。考试时按照老师说的试卷发下来,先看作文题目,做到心中有数。提前打好腹稿,最后能够把作文一气呵成。可是当谷小满翻到作文题目时,惊讶的差点把心里的那声惊叹喊出声来,作文题目居然和左晓晓给的一模一样。

          谷小满忽然紧张起来,一场考试下来谷小满想问问左晓晓缘由,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左晓晓。

          数学考试的几道大题也不出意外的和左晓晓让他准备的题目如出一辙,甚至连数字都不曾变过。

          谷小满哆嗦着把题目答完,总感觉监考老师一直朝着他看,同时更害怕警察会闯进来把他带走。谷小满已经忘了他能够很轻松的考进县中这个既定事实,倒是对左晓晓能够搞到试题的好奇心超过了他对他表哥抽屉里那本不穿衣服女人的画报的好奇心。

          出了考场,直奔左晓晓。几个班上的同学正和左晓晓对答案。左晓晓看谷小满一脸问号的走过来,赶紧装作轻描淡写的问:“谷小满考的咋样?这次的作文太难了,我觉得我都写跑题了。”

          谷小满会意:“没事儿,也许偏打正着呢。”

          人生四喜,谷小满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考完试的暑假是最痛快的。再加上这次左晓晓给他的有备无患,玩的更是肆无忌惮。谷小满甚至几次都故意去左晓晓家附近晃悠,希望来个“偶遇”,问问她到底想去哪里上学,毕竟那次的左晓晓回答的微笑里没有正式确切的答案。

          谷小满在很多年后生平第一次玩了跳楼机,那种下坠无助感和菊花一紧直冲脑门的快感让他一下子想到了那年他看小升初揭榜的感受。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居然只考进了镇上的中学,在把作文和数学题都提前准备好的情况下。他冲进了办公室,要求查看试卷。班主任说试卷都在教育局里,想查看试卷程序很麻烦。考试一看平时的积累,二看运气。以他谷小满平时的表现看,考上镇中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看看咱们班隔壁的秦大春,这次就运气很好,考上了县中学的优等班。

          谷小满正想争辩,就看到左晓晓气汹汹的来到班主任桌前:“老师,谷小满平时怎么表现不好了,他平时的模拟都能考进县中,怎么就突然运气不好了?是秦大春的运气好还是关系硬?”

          班主任把球抛给了同在办公室的王老师:“王老师,你家晓晓怎么了?”

          王母把左晓晓拽出了办公室。

          谷小满似乎明白了什么。

          很多时候人并不是气愤不公平待遇,而是气愤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谷小满第一次告诉自己忍住。转身离开办公室,看到秦大春在兴高采烈的吹着牛逼。谷小满报复的念头就像点燃了引信的火药。谷小满走过去拍了拍大春肩膀。

          远处的左晓晓在接受王老师批评的同时,视线一直没离开谷小满。

          和秦大春踢了好多回球,这小子球技不咋样,经常沦为候场替补或者全时守门员。有时候谷小满看着呆坐在场边的大春于心不忍,就让大春上场踢一会儿。所以约大春出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学校旁的那些民居都被县里打上了“拆”字,据说是要修路。所以居民都已经搬了出去,是个可以实施计划的好地方。约大春出来的理由更是简单,帮他练习足球技术,在县中好进校队。其实谷小满自己的技术进校队都很难。大春对自己以后进校队踢球充满了憧憬,感谢了谷小满一路。

          待拆区的民居不缺大院子,二人挑了一个早已人去屋空的院子。大春充满疑问:“小满,为啥不去操场练球?”

          谷小满一本正经:“高手练功都是闭关修炼的,这样才能消除杂念进步神速。咱们这里没有山洞,找个安静的地方凑活一下吧!”

          大春也是武打片的忠实发烧友,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两个人练习了一会儿射门,毕竟在那个年纪都一直认为只有踢球好的才能当前锋获得射门机会。

          谷小满对连续射偏门的大春,忍住了心里复读机般的“我操,傻逼”的愤怒。拍拍大春的肩膀:你这基本功不扎实,来我教你怎么快速练成大力金刚钻的射门,这可是我在大学校队的表哥教我的。来,先把双手绑上,你自己体会一下平衡身体的位置感。”

          大春被大学校队的名头给镇住了,仿佛自己看到了在县中校队里精彩进球后女生的欢呼声。对于谷小满的话照做,并拢了双手。

          谷小满抄起了棍子,用尽了力气朝大春身上砸去。大春一声惨叫,谷小满拿棍子一指:“再喊一声,直接抡死你。”大春忍住疼痛,不明白为什么谷小满变脸的这么快:“小满,你打我干嘛?赶紧给我松开。”

          谷小满想起在办公室和班主任对话时的愤怒:“大春,你这县中是顶替的别人的名额吧?”

          大春眼睛瞪的发直,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的说:“你咋知道的,我舅舅在咱们县教育局上班,这次县中又不能直接安排进去,就给我找了个成绩替代,也不知道哪个傻逼这么倒霉。”

          谷小满被大春的智商折服,只好又一棍子砸下去:“操你娘的,你个傻逼。”

          大春的智商似乎被棍子给直接打的提前投了胎,还是没明白突然被揍的原因。大春带着哭腔:“谷小满,你快放开我。这个关你什么事。”

          谷小满举着棍子竟无言以对,当一头狮子冲你怒吼时,你会毫不犹豫的开枪。但是当一只傻狗从你脚边走过时,反而更不会出脚。谷小满正在思考是不是该继续打下去还是放了他,棍子抵在大春的头上,离复仇最近的尺寸,反而成了最纠结的距离。

          大春刚才的疼痛复发,闷哼起来。

          犹豫不决之际,院子的门被推开,是左晓晓。谷小满愣住了,不明白晓晓为什么会找来这里。大春好像饥渴的旅行者在沙漠里发现了一滩水,眼睛都是发亮的希望:“晓晓快救救我,谷小满不知道发什么疯了,一直在打我。你爸还是我舅舅领导呢,你一定要救救我。”

          这下似乎不难解释左晓晓为什么能够知道考试的题目了。谷小满知道左晓晓的成绩根本就不用作弊,那份试题应该只是帮他拿的而已。

          左晓晓推开谷小满,解开绳子。扶起大春:“大春,今天的事你不能对任何人说,不然你顶替别人上学的事就会被警察知道,你得被抓进去,你舅舅也得被抓进去。”警车的铃声就是那个年纪最大的恐惧,大春哆嗦着往门外跑,边跑边说:“我不说,打死我也不说。”

          左晓晓扭头就走,同样边走边说:“人得有点骨气,杀人见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本事三年后市中学见。”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份待签的口头契约。

          谷小满手中的棍子脱落在地,鼻孔里喘着粗气,一直站到了晚上,一动没动。夜晚的月还是月牙,星星也只有最亮的一颗待在月牙不远,像极了谷小满这几年的境遇。

          到了深夜月牙也是困的舒展不开,谷小满一声哈欠,可哈欠是传染的,月下一棵树的叶子一声哈欠落下了一片叶子,从一棵树到一枝丫叶子,最后到一整棵树都是哈欠连天疲倦的叶子,月牙躲在树后还没舒展开,时间就这么不疼不痒的翻了页,东方渐渐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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