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篇专论善养。养什么?一阴一阳也,性命也,亦即养生之道也。如何养法?作为人之阴阳,首要为水火,即主宰形体的神气,亦即“性命”。尽管本篇从“调四时”论述,仍然要落实到五脏。特别强调养之于预,养之于无病之时。养之法首言“闭目塞兑,内观心肾”之内修;次言以调胃为主,必有土而后有生机,论“已病”之治则如此。安知内修亦必赖“土以成之”,否则谁来主宰闭目塞兑与内观?总之,学习《外经》,如果单就中医之病因、病机、治则诸法,则岂仅遗其半?
【原文】
雷公问于岐伯曰:春三月谓之发陈,夏三月谓之蕃秀,秋三月谓之容平,冬三月谓之闭藏,天师详载《四气调神大论》中。然调四时则病不生,不调四时则病必作,所谓调四时者,调阴阳之时令乎宁抑调人身阴阳之气乎?愿晰言之。
岐伯曰:明乎哉问也!调阴阳之气,在人不在时也。春三月调木气也,调木气者顺肝气也。夏三月调火气也。调火气者顺心气也。秋三月调金气也,调金气者顺肺气也。冬三月调水气也,调水气者顺肾气也。肝气不顺,逆春气矣,少阳之病应之。心气不顺,逆夏气矣,太阳之病应之。肺气不顺,逆秋气矣,太阴之病应之。肾气不顺,逆冬气矣,少阴之病应之。四时之气可不调乎。调之实难,以阴阳之气不易调也,故人多病耳。
雷公曰:人既病矣,何法疗之?
岐伯曰:人以胃气为本,四时失调,致生疾病,仍调其胃气而已。胃调脾自调矣,脾调而肝心肺肾无不顺矣。
雷公曰:先时以养阴阳,又何可不讲乎?
岐伯曰;阳根于阴,阴根于阳,养阳则取之阴也,养阴则取之阳也。以阳养阴,以阴养阳,贵养之于豫也,何邪能干乎。闭目塞兑,内观心肾,养阳则漱津送入心也,养阴则漱津送入肾也,无他异法也。
雷公曰:善。
天老问曰:阴阳不违背而人无病,养阳养阴之法止调心肾乎?
岐伯曰:《内经》一书,皆养阳养阴之法也。
天老曰:阴阳之变迁不常,养阴养阳之法又乌可执哉?!
岐伯曰:公言何善乎。奇恒之病,必用奇恒之法疗之,豫调心肾,养阴阳于无病时也。然而病急不可缓,病缓不可急,亦视病如何耳。故不宜汗而不汗,所以养阳也;宜汗而急汗之,亦所以养阳也;不宜下而不下,所以养阴也;宜下而大下之,亦所以养阴也。岂养阳养阴专尚补而不尚攻乎。用攻于补之中,正善于攻也;用补于攻之内,正善于补也。攻补兼施,养阳而不损于阴,养阴而不损于阳,庶几善于养阴阳者乎。
天老曰:善。
陈士铎曰:善养一篇,俱非泛然之论,不可轻用攻补也。
【注释】
[1]春三月谓之发陈:发去岁秋收冬藏之陈,以观其复。春季的三个月谓之发陈推出新,生命萌发的时令。天地自然,都富有生气,万物显得欣欣向荣。此时,人们应该入夜即睡眠,早些起身,披散开头发,解开衣带,使形体舒缓,放宽步子,在庭院中漫步,使精神愉快,胸怀开畅,保持万物的生机。不要滥行杀伐,多施与,少敛夺,多奖励,少惩罚,这是适应春季的时令,保养生发之气的方法。如果违逆了春生之气,便变会损伤肝脏,使提供给夏长之气的条件不足,到夏季就会发生寒性病变。
[2]夏三月谓之蕃秀:夏季的三个月,谓之蕃秀,是自然界万物繁茂秀美的时令。此时,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之气相交,植物开花结实,长势旺盛,人们应该在夜晚睡眠,早早起身,不要厌恶长日,情志应保持愉快,切勿发怒,要使精神之英华适应夏气以成其秀美,使气机宣畅,通泄自如,精神外向,对外界事物有浓厚的兴趣。这是适应夏季的时令,保养夏长之气的方法。违逆了就会损伤心脏,使提供给秋收之起的条件不足,到秋天容易发生疟疾,冬天再次发生疾病。
[3]调四时则病不生,不调四时则病必作:“调”的概念不止于调养,更包涵调动、调度,如调息,即是调度与调动之意。
[4]调木气者,顺肝气也:赞赏雷公之问为“明”,又答以“调阴阳之气在人不在时”,不过借四时以言五脏,借五脏以突出心肾之内修,亦未全部直言。对顺肝气之实质,在于垂帘闭目,回光以自保,以行颠倒之术为首要。
[5]调火气者,顺心气也:顺心气有二要:一是缄舌不语,使神藏于心;二是内观“心之机”,“机在目”而不在心体。
[6]调金气者,顺肺气也:顺肺气莫过于“调”绵绵若存之胎息。
[7]调水气者,顺肾气也:顺肾气莫过于联系“无视无听,抱神以静”。
[8]少阳之病应之:少阳经行身之两侧,主管其所属之病。
[9]太阳之病应之:身后背膊之病属之。
[10]太阴之病应之:肺气喘逆、咳嗽属之。
[11]少阴之病应之:腰肾之病属之。
[12]仍调其胃气而已:胃属土,旺于四季,而为五脏后天之本,调胃气则有康复再生之机矣。
[13]贵养之于豫也,何邪能干乎:“豫”同“预”。未病之时预防为主,使精力充沛,正气旺盛,则邪不能干矣。
[14]闭目塞兑:兑,即口。闭目塞兑,使神集中内向,即顺行者颠倒逆行,庶可变外向消耗为内向自保与康复再生。
[15]内观心肾:内观心肾的“心肾”非指心肾之器官实体,“心”是“心之机在目”之内眦,“肾”是肾之机在命门以下,即尾椎下往上数三至四椎之间“命宫”之代名词。二者即神气,又名性命之源头所在,非指心肾之实体,所谓漱津送入心肾,不内观入静,又何由而得津?“漱津”,不过无为法中之有为法,有为亦若无为也。
[16]养阳则漱津送入心也,养阴则漱津送入肾也,无他异法也:“无他异法”非单指漱津,而是含“闭目塞兑,内观心肾”,甚至含首篇直言颠倒之术功法与“大明之上”的诀窍,即内观对象习称“道体”。
[17]豫调心肾,养阴阳于无病时也:即无病时习上述内修,则“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18]庶几善于养阴阳者乎:岐伯在本篇冠首有言:“乾坤之道不外男女,男女之道不外阴阳”,善养阴阳,固首重人们之性命,即神气。而又以神为“生主”,以神驭气,善养阴阳,亦即庄子所言之“养生主”。
【白话文】
雷公问:春天的三个月称为发陈,夏天的三个月称为蕃秀,秋天的三个月称为容平,冬天的三个月称为闭藏,天师已经详细地记载于《四气调神大论》中了。调和四时,疾病就不会发生;不调四时,疾病必然会发生。所谓“调四时”,是调节四时的阴阳之气,还是调节人体的阴阳之气?请详细论述。
岐伯说:这真是明哲的提问啊!调节阴阳之气,在于人体而不在于四时。春天的三个月,要调节木气;调节木气,以顺应肝气。夏天的三个月,要调节火气;调节火气,以顺应心气。秋天的三个月,要调节金气;调节金气,以顺应肺气。冬天的三个月,要调节水气;调节水气,以顺应肾气。肝气不顺,悖逆了春天的木气,少阳病就会相应发生;心气不顺,悖逆了夏天的火气,太阳病就会相应发生;肺气不顺,悖逆了秋天的金气,太阴病就会相应发生;肾气不顺,悖逆了冬天的水气,少阴病就会相应发生。四时阴阳之气岂能不调节呢?调节它们其实很难,因为四时阴阳之气不容易调节,因此人们才容易得病。
雷公问:人们既然病了,用什么方法来治疗呢?
岐伯说:人以胃气为根本,因为悖逆了四时阴阳之气而产生的疾病,仍然是调理胃气而已。胃气调理好了,脾气也就自然好了;
脾气得到了调节,那么肝、心、肺和肾,就没有不顺畅的了。
雷公问:在每个时令之前调养阴阳,又怎么可以不讲呢?
岐伯说:阳以阴为根,阴以阳为根。养阳需要从阴中求阳,养阴需要从阳中取阴。以阳养阴,以阴养阳,贵在预先调养,还会有什么邪气能够入侵呢?闭上双目,合上嘴唇,向内观照心肾,养阳就含漱津液送入胃脘中,养阴就含漱津液送入肾脏中,没有其他特别的方法了。
雷公说:好。
天老问:阴阳不相背离,人就没有疾病,养阳养阴的方法,只是调养心肾吗?
岐伯说:《内经》一书,讲的都是养阳和养阴的方法。
天老问:阴阳的变化复杂多端,养阴养阳的方法,又怎么可以一成不变呢?
岐伯说:你说得真好啊!奇恒的疾病,必须采用适应奇恒的方法来治疗。预先调养心肾,是在没有发病之前调养阴阳。当然,病情急重的不能缓慢地调养,病情缓慢的不需要急治,也需要根据疾病的情况来决定。因此,不适宜发汗就不使用汗法,这是为了养阳;适宜发汗就赶快使用汗法,这也是为了养阳;不适宜攻下就不使用大下之法,这是为了养阴;适宜攻下就赶快使用大下之法,这也是为了养阴。养阴养阳,怎么能够一味地强调补而不强调攻呢?把攻法融入补法之中,正是善于运用攻法;把补法融入攻法之中,正是善于运用补法。攻法和补法兼顾使用,养阳而不损伤阴,养阴而不损伤阳,这才是善于调养阴阳啊!
天老说:好。
陈士铎说:《善养》这一篇,都不是泛泛而谈,不能轻率地使用攻法和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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