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父亲的杀人刀

作者: 薛寻欢 | 来源:发表于2020-03-26 22:15 被阅读0次

    在我还记事的时候,我的父亲就颇有威严,他的威严建立在我有一次在家里放鞭炮,放鞭炮本来没有错,但我错估了放炮的地方,不出意外,客厅的火盆因为一声炮响如同阵地沦陷,当时飞腾的白灰就像天上浓密的化不开的云朵,几秒钟后,我如同一枚愤怒的炮弹被踢出门外。

    类似的事情当然发生不止一次,我整个小学时代的记忆里,除开我的一位体罚学生格外文雅的秃顶老师外,剩下的几乎都是父亲拳打脚踢的模样,而父亲对我说过的所有话里,只有一句“棍棒底下出孝子”最让我记忆犹新。

    到我上初中后,我威严的父亲,更是青出于蓝,觉得打孩子这种事在理智的情况下可能也会产生“打在你身,痛在我心”的感受,于是充分发扬不知者不罪的人道主义情怀,开始尝试酒后打人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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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次父母出门应酬,而在家中的我因为看动画片忘了洗碗,被回家的父亲看到,当时的他化身项羽,以一种不杀十万敌不还的状态,对着我就一顿不可描述的身体接触。

    那个时候或许我长期的沙包待遇让我已经免疫了部分伤害,所以竟能在完全处于被动弱势的情况下有心情和父亲打嘴炮。不出所料,父亲全身的荷尔蒙和肚里的酒精同时挥发,造成理智脑间歇性休克,直接操起厨房的菜刀向我冲来。

    在那一瞬间,我的大脑如同当机,甚至有一种临死的感受,直到母亲一把拉住父亲,并且冲着我高喊了一声:“跑!”,这个字是我母亲这辈子说的对我最有意义的一句话,以致于我长大后无论多烦母亲的唠叨,每每想到这个字就会升起无限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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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什么最厉害?当然是反应,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照亮我脑门的冷汗,然后迅速夺门而出,而父亲在挣脱母亲之后,自然也如开闸的猛虎般逼来。

    此后的剧情完全可以翻拍一部四条腿的《速度与激情》,在那个没有路灯的年代,我们依靠着天上明媚的月光辨清脚下,而战略上却是慌不择路的,我以不符合那个年龄的爆发力在大街上冲刺。

    而父亲也如一位横练高手,依靠着强壮的身体用急促而厚重的皮鞋声演绎一招“排山倒海”。

    那个时间里,我所有的感官都精细化,我甚至能微微后撇,看到父亲手里的那把菜刀闪耀着清幽的光芒,我想,这把刀如同雪藏在武林里的神兵,终究有一天会饱饮敌人的鲜血。

    令人绝望的是,我成了敌人。

    当然,我现在依旧能活奔乱跳的在这里给各位打字,自然是说明在那一晚我是逃脱追杀的,其中的惊险刺激我并不想用文字表现的淋漓,大致是父亲的理智脑回炉了一下,让我得以逃出生天。

    后来我逃去奶奶家,在那里很的安心的度过了一个夜晚,多年以后,嗜酒如命的我回想起那个夜晚,依稀里只有自己暗暗发过一个誓言叫“滴酒不沾”。

    但我依然深爱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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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的成长应该是非常幸福的,在那个早点钱只需要五毛的年代,我竟然可以每天早上领到一块钱,而我的父亲不论在什么时候,向别人介绍我时都会很自豪的说:“看,这是我儿子。”

    当然,这种自豪的介绍偶尔也会在知道我的成绩单后大发雷霆,我家好像没有什么学习的基因,所以我和我姐姐的学习都不太好,而姐姐的第一次人生考验是失败的——高考落榜,那个时候全家都在为这件事情着急,因为以我姐姐高考的成绩,念本科几乎是望月思娥。

    所以后来姐姐终于自主的选择了一个自费的大学,那时候的自费大学很贵,一年要一万多的学费,父亲知道这件事以后沉默了很久,然后很是坚定的说了一句“学”。

    那一段暑假的时光好像都格外漫长,父亲总是很早出门,回来了以后又感觉很累的样子,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快出发的时候,父亲才拿出姐姐的学费,很是小心翼翼的放在内兜里,然后裂开嘴笑着说咱有钱交学费了。

    在那一瞬间,其实是有一道光打在父亲身上的。

    但可惜的是,那个年代的我们还依旧懵懂着,不论是金钱的概念还是和大人聊天的状态,甚至是偷着抽烟的姿势都蹩脚到无以复加,姐姐风风火火的去了,而父亲所抱有的最后希望好似只剩下我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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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我的高三可能也会在无数双督促的眼睛下过完,可能有恨铁不成钢,可能有幸灾乐祸,也可能有其他一些说不清楚意思的光芒,但那一年反倒是父亲不停的说不要紧张,慢慢学完书本里的知识。

    那时候甚至会觉得家里的气氛就好像我刚上幼儿园一样,所以那一年其实过的很是轻松,轻松的升到高三,轻松的去高考,然后很不轻松的落榜。我的成绩相对于本科,犹如地球到银河以外的距离。

    父亲知道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是语重心长的说:“你已经长大了,路该怎么走,你要自己选择。”

    也是自那一天起,父亲再没有打过我一次。很多年以后,当我回头再看着曾经自己走过的路,那时的父亲蛮不讲理、飞扬跋扈、暴躁、年轻。而现在,我已经记不得他的头发染黑过多少次,脊梁也不似从前挺拔,除开喝酒时的意气风发,不得不承认的是,岁月已然把他变成了一个老人。

    其实我们的生命中都会有父亲,只是有的人是幸运的,有的人是不幸的,而我,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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