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疯女人又来了。
她身子骨瘦瘦的,蜡黄的脸,眼珠暗淡无光,扎着马尾,衣衫褴褛,形象宛如一个叫花子。我们至今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亲人,以至于我现在下笔写她的时候只能用“疯女人”称呼她。每隔几个星期她总是会从圩镇步行至此,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用手抚摸一下我的肩膀,之后缓缓地把手收回去,深情地望我一眼,偶尔还会莞尔一笑,露出不太齐整的牙齿。不知何故,疯女人只是抚摸穿警服的人的肩膀,旁人的肩膀一概不摸。
疯女人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正在电脑桌前写材料,不知什么时候她瘦小的身躯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两三米远的地方,我抬起头,眼帘里装裱着一个青年女子的纤弱和卑微,她朝我笑了笑,我随即颔首示意。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情么?我停下手里的活,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疯女人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到我的跟前,伸出右手在我的左肩上的肩章上抚摸一下,立刻又缩了回去。
刹那间,我怔住了,心底的恐惧像海啸一般涌起。厨房的肖阿姨认识这个女人,告诉我不要怕,她确实神经有些问题。肖阿姨大声和她说话,她似乎能够听得懂,却从来不说一句话,像是哑巴一样。疯女人踅足转身,踱到我同事跟前一一抚摸肩膀。有的同事若无其事,中队领导则大声呵斥其赶紧离开,疯女人受到惊吓往往会退回去。然而每次她都是义无反顾上前,不管你之后骂不骂。
春去秋来,转眼好几个月过去了,疯女人总是像候鸟一般隔三差五地造访于此。渐渐地,我也就习惯了,我知道她没有恶意,甚至发现她可能只是对我这身警服情有独钟。有时候,我在院子里晒太阳,余光中瞟到她从远处向我走来,也就站在原地镇定自若地等她,让她轻轻地拍我的肩膀,让她静静地离开。肖阿姨六十多岁了,在中队煮饭有八九年了,算是老员工,对疯女人的身世大致了解有一些了解。据肖阿姨介绍,疯女人很不幸嫁给了一个坏老公,不知何故总是殴打她,生下小孩之后就疯了。她经常游走街头,家人对她也不理不睬,渐渐地变得不会说话,面容憔悴枯瘦,别人训斥她也不吭声,她总是静静地来静静地离开。不知何时起,对穿警服的人她总是有一种异常的亲切感,不知道她和警察又有一段什么传奇故事?
慢慢的,我对她没有了戒备心理,反而心存怜悯。一个乡村普通女子饱受凌辱殴打变得精神失常,她的不幸遭遇我感到惋惜,她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啊,有最美好的年华,同龄人都合家幸福地过着日子,而她却只能四处游走,遭人哂笑。
苦命的女人。
现在,她又像一阵风轻轻地飘过来。阳光从云层倾泻直下,天空蓝的像一块玛瑙,院落的樟树在清风的吹拂下发出莎莎的响动,枯黄的叶子纷纷扬扬零落一地,像是漫天飞舞的蝴蝶,风中还有花草的气息。
一只手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一按,滑落下去。我朝她笑了笑,笑容中竟带有一丝苦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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