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奋斗的学子们,埋头在题卷里,即使枯燥的时间,也光溜得很。一个不留神,日历已经撕到期末前了。
周末,晓言与粒怡已在上午就回到了学校。两人一同回宿舍放衣服。上楼时,晓言越发觉得左小腿的前骨不对劲,竟一阵阵地在发痒。她走几个阶梯,便试着挠挠痒,或甩一下小腿,可竟无法止痒。
“怎么啦?”粒怡问。
“我这儿的骨头痒。”晓言抓挠着发痒的地方,不管用,反而痒意更上心。
“骨头痒?不会吧,我从来没听说过。”粒怡好奇。
晓言最后发现,要对着小腿骨头敲锤,痒意才能消停些。
“我也觉得很奇怪。可它真的是骨头在发痒。我挠到的只是皮肉,不管用。”
两人继续上楼。“这几天气温又降低了几度,我才突然发现它会痒。你说是不是,我提前有了老年人的症状?比如风湿,关节炎什么的?”
“你别瞎想这么多!”粒怡哭笑不得,“年纪轻轻,怎么会呢。”
“有虫子在你骨头里咬,倒是有可能。”粒怡神秘兮兮道。
“……你别吓我!”
晓言居然差点当真了,两人又开始了你追我打。
“这是谁的笔记本?”
梁茵走到季海译的书桌前,拿起一本笔记问,“黄晓言,这是谁?”
海译正背着历史,把本子收回来,“我们班英语科代的。”
“我的笔记不是借你抄了吗,还需要借别人的?”
“就偶尔看看她的笔记,补得更详细,齐全一些。”
梁茵仍站在海译的身旁,没有说话,仿佛在想什么。
倒是海译一个激灵,收拾起书包便往房间外走。边走边说,“茵茵,今天我先回学校了,还有作业落在宿舍。”
“茵茵,你来的时候,顺便把我晾干的衣服也带一下!”
“OK?”季海译出门前,又跑回来,撒娇似地摸摸妹妹的头。
梁茵依旧绷着脸,没有理会他。
良久,才松下嘴角,真是从来不能让她省心。
2.
中午,海译赶到教室。他就知道,会有个呆妞,已早早地坐在那里。
晓言坐在教室前排,正对着黑板。她想把上周谢老师留下来的解题过程,再抄上更详细准确的一遍,这样才安心。
见到背着包的海译,她愣了一下。还是先打了招呼。
“嗨。你也这么早。”
“是。”
“怎么没有穿校服?”海译身穿着一件墨绿格子的毛衬衫。
“校服还晾在家里。”
晓言扭过头看他。
“噢,你是在想门卫叔叔?我跟叔叔挺熟的,他就放我一马了……”
海译嘻嘻笑起来,牙齿也很亮白,粲烂得好看。明明从外表上,比同龄人都稳重老成得多,但只一笑一谈吐,却又透着明朗孩子的清澈。
“给,你的笔记本。”
海译把英语笔记递给女孩。接着双手往后用力一撑,顺势就坐在了讲台边上。
“你几点到学校的?”海译问眼前女孩。
“大概十点。”
“一个人来学校?”
“有同伴。你见过的,那次在医务室的女孩。”
海译来到面前,晓言便再不敢抬头。盯着自己的书本,假装说得很自然。
“噢。”晓言听海译应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
晴午时分的冬天,窗外景色固然美丽的。
尤其那晓言最爱的寒中暖阳。在教室里冻成雪人的学子,只要在晴朗的十点之后走在校道上,额头前、脸蛋边、手心里的冰冻,便仿佛能慢慢地,被冬日暖化消融而去,舒服至极。
然而此时的晓言,无心观察任何美丽的景象。因为,她就正处于美妙之中,晕眩而紧张着。
寂静寥声的空间里,只有教室前方的时钟,敢大摇大摆地,响着踱步声。窗外,偶有鸟叫,掠树而过。
晓言总低头瞎忙活也不是办法,她总得抄完黑板上的笔记。且被海译一打断,她需要更仔细才行。
于是,她鼓起勇气抬头。海译依然坐在讲台上,眼睛看向教室后窗。灰白色的回力鞋,晃来,晃去。
她尽量集中注意力,回到海译身后的黑板上。镜片里的双眸,透闪着认真,核对一道道解题步骤。
可时而低眼抬头的交错间,女孩的余光里,总不能听使唤地,浮映着男孩安静的身影。晓言更暗暗使力地,将目光挪开。这兀自较劲的模样,却悄悄逗笑了余光里的人。
过了许久,好不容易耗子找来教室。
晓言首先抬起头,不想双眼,却正正撞上了眼前他的脸。
少年的脸,眉宇深刻,沉稳寡言的脸,正良久地注视晓言,静静微笑着。海译有双深邃漂亮的眼睛,唇角勾起时,眸里微光,笑意荡漾。
只这一秒的画面,犹如从前的初见一般,无法停留,却深刻得,仿佛足以使她铭陷一生。
“海译,下去打球吧。”
耗子站在门口喊道。
“没空,你们打吧。”
“没空?那你现在悠闲地坐那儿,是在干嘛啊?”
“没看我在复习呢。”海译轻轻从讲台跳下,又慢条斯理地踱回座位上去了。
晚修课间,梁茵拎着校服,来班上找季海译。高高瘦瘦的身影,眼里始终波澜不惊的女生。她与粒怡同班,晓言与她不常碰面。
3.
期末试卷发下来时,一如既往地惨。
120分制的语数英,晓言能拿到的平均分,大概就在98至110之间,只是勉勉强强的水平。那么在余下的政史物化方面,把总分数拉上去的力气,得要花更大才行。可看着眼前,物理化学的6字开头,与定下的85分目标,差距似乎有好几轮1000米的奋力拼劲,却依然遥不可及的悲望感。
女孩的眼睛越发无力,和轻虚。
她知道未到终点,所以放弃是不允许的。但至少此刻,她乏力去找寻支撑点,不想再替自己,怀抱那虚无的希望,和可笑的信心,多么可悲,她愈渐清晰地发现自己……
周四这一天,整天都是黑色的。
课间十分钟。晓言望望周围,成绩同样惨不忍睹的同学,为什么他们却能举手投足间,一副像没事发生的样子,照旧与人谈天说地,嬉笑串位?或许他们的伤心,隐藏得更深,晓言想。而女孩却总更愿意独自一人,从而悲伤,也无处去藏寄了。
她逃离了温暖热闹却不属于她的人群。她噙忍着难过的泪,奔往操场旁的单车棚,那里无人,她可以肆意地哭。
晓言终于喷发了在学业上忍默多时的泣欲,哭得越来越凶。关于没用的自己,关于赋予期望的父母,关于每次考前满心鼓励的朋友,关于自己矗立于渺茫前方的高中……每每想到的,都足以让她心碎而崩溃一次。
她在冗暗深阔的单车棚里,来回迂步地暴走,哭声难以再压抑地发泄着。
但一次始料未及的转身,海译竟出现在了眼前。
女孩立马用双手捂紧嘴巴,吓得顿时止住了啜泣。讶异的双眼里仍有不甘的热珠,眨巴一下,心里哭意竟未能止住地绵延了几分。
她连忙转回身。细细抚平自己的情绪,和那暴雨过后残留下的余啜。
身后五米远的海译,一言未发。眼里隐着一丝心疼,静静地看着晓言。其实从教学楼下来,男孩便一路悄然地跟随。
女孩摸摸自己哭红肿的双眼,还能触感到炙红的温度……觉察到两人之间无言的尴尬,晓言这时倒不喜安静起来。
背依然向着季海译,轻声问:“为什么不说话?”
等了许久的沉默。“你知道啊,我的嗓音不好听……”男孩双手插兜,实话实说。
晓言反应过来,海译正处于男生变声期,说话时声带总是沙哑,且略显尖锐的。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嗓音,也在这一点上更在意别人的看法。
女孩心想,可我不讨厌啊。
海译记得小时候看过一幅画。在夕阳边下的海滩,一个光脚的小男孩,拎着两双鞋快步地往前,追随那目光远处的女孩。暖金色的夕阳光,把前后两人的身影悄悄拉长,便成了他们未来的模样……
晓言,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是指,你和我,我们的。
渐渐西垂的冬阳,照得人暖洋洋。却也把人心里,久藏的寒意与悲凉,一同迫散了出来。
海译不禁打了个冷颤。前面赶着回教室的女孩,宽厚的校服里,那颗心灵又有多单薄,男孩黯然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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