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花盆里突然长出了一株喇叭花,细长的枝蔓顺着墙沿爬到了窗台之外,开出好几朵红的、白的花。
妻子说她从来没有种过喇叭花,估计是喇叭花种子随风而来,落在了阳台花盆的土里。
可以肯定的是,那颗种子,肯定经过漫长的远行才很幸运地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然后在开花结果后再次随风出发。
看着这些努力向外的喇叭花,我突然觉得人其实和植物也是一样的。
父亲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走出大山,不再和他一样,守着几亩靠天吃饭的地,在城市的角落做搬砖的民工。
很小的时候,我就看着父亲背着行囊,和村里人一起踏上去异乡谋生的路,那时的我以为,外面的世界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离家其实是父亲为了谋生不得已做出的选择,躬身于家中的几亩地早已不能实现这个家的发展,不能实现他送我上大学,再自己修一座房子的愿望。
高二那年,我到了父亲谋生的地方,一座中国南方的小县城,发现父亲住在一个城中村矮旧平房的顶层,过着早出晚归的生活。
去那儿之前,我与父亲分别了有五年,父亲每月都尽可能给我汇很多的生活费,尤其难忘的是初中升学考试,我没能考上县里的重点中学,父亲花了一大笔钱交了择校费用,让我进了县城最好的中学学习。
我知道父母挣钱不容易,但我没有想到他们挣钱有那么不容易,我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接受这样的事实。
父母亲当时做的是装修工人中运送材料的普工,专门给买了小高城楼房的人家搬运装修材料。这种楼层低的房子没有电梯,父母的工作就是把户主装修用的材料人工搬运到房间,然后再把装修产生的垃圾从楼上搬运下来。
这是一个纯靠体力干活的行当,他们一天联系好几户装修的人家,把一个地的材料备好后又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身上满是泥巴和灰土,汗水流了一把又一把。
就是这样,父母把我从大山深处送进了县城最好的高中,又把我送入国内一流的大学,直到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买房、结婚、生子,在高楼林立的城市有一个家。
妈妈和我生活在一起后,她每天喜欢去买我们认为不健康的冰镇饮料,见到我的领导后喊老板,这些都是她多年务工生活积累的习惯,很难改变。因为她就是和父亲一起,在问着一个又一个的老板,累了喝一瓶又一瓶的冰镇饮料的循环劳作中为我的成长积累了基础。
看着阳台上向着窗外的喇叭花,知道它们的停留不就一个季度的时间,我突然很强烈地想念静静躺在故乡的父亲,他在我参加高考的前两个月败给了疾病,终止了离乡的步伐。
父亲去世前一段时间,我几次模拟考试都不理想,打电话和他聊天,我说其实我不读书,他们不去外地挣钱,我们一家三口世世代代小村里做农民也挺好的。
电话那头的父亲迟疑了一会儿说,我们出门打工就是为了让你能走得更远,他叮嘱我几次小考试考差了就考差了,不要老想着老家那个小地方,应该想着走出去,看更大更远的地方。
父亲的话这些年一直陪伴着我,尽管毕业后,在做某些选择上作了妥协,但如喇叭花一样向外延伸的努力和方向一直都在。
而如今,我也有了女儿,做了父亲,我会在今后某个时机成熟的时刻,像父亲叮嘱我一样叮嘱她,不必停留,放心去飞,生命就是持续不断地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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