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人疼的会跑掉,我侧着头,看他一丝不苟的在描线形,大概是我在这人敏感,无法忍受两个人的沉默,便寻了个话头。
不可能的,除非是和纹身师说好了,先纹一点,分几次纹,不然纹身师是不会同意的,他头都没抬一下,一针针、一针针的刺进我皮肤,依旧稳健。末了,他加了一句:当然,是专业的纹身师,纹身也是艺术嘛!
我由衷的赞同他这句话,我便是因此而来。
在我年小时候,一切都是狭隘,浅鄙的,一条条精巧的舌头谋杀了真相:纹身的等于流氓。而我现在了解的真相,就是让一切从容些。
这个臂上的图案,它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我将它纹在身上,其实是将人们的思想及口水纹在身上,可这又妨碍了什么呢?从容些,因为生活没有意义,你才可以选择一切,选择禁欲、纵欢、选择喜乐、伤愁,选择纹身,选择忠于自己,还是与自己就为难。
哎,兄弟你这个叫什么,我还是没听清楚,纹身师很胖,我看到他两颊的肉超过了两耳,后颈短的只见到一颗核桃,他的千眼菩提配的不错。
这个图案是英国一个乐队的符号,叫做永恒沉睡,我这次定论似的解释。
知道了,知道了,他甩过脸去,倾着身子在货品柜上拿了一个罐子,顺带着回答我。然后把罐子打开,伸手掏出一把泥来,抹在我手臂上。
这是什么?
绿藻,用来杀杀菌的。
你之前,不是说凡士林是杀菌的嘛。
兄弟,痛叫喊出来,别动。他显然是不愿意和我多讲关于这方面的话。一会,他拿出另一把工具,要上色了。这把工具比之前的要恐怖许多,之前他描线条的那把,只有一个针头,而这一把,我数了数六个。
他像乡田间的老牛背着铁犁耕地一般,是不敢一丝苟慢,生怕某一处不结“实”。我便见到我臂上的这一块黄色皮肤,渐渐被涂成黑色、或者说是一种幽青色。
你一个人在这创作嘛!我忍不住又将他从沉浸的状态,捞起来。
是呀,就我一个人,120多平呢,我也觉得有点空荡荡的,他这次回答挺立落。
真好,一个人这么大的房子,创作,我暗下羡慕。我看着他的墙壁,喷满彩漆,那就像是一团乱线球,不过乱线球让人看得生厌,而墙上的,却极和谐。我马上找到了个词来解释我的心态:附庸风雅。
想到这,我咧嘴一笑,他却正好抬头,看到我莫名无声的笑,一愣,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想问问你这地上和墙上贴这百元大钞,是有什么说法吗?一走进他这工作室,第一显眼的是红色的钞票,他这工作室里有点亮眼,大概每两张钞票,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
我以为他是借鉴脚底生财这个说法,苏州老园子里的导游会突然在某个院落,挡住你的去路,并告诉你,先别急着进,仔细看脚下的砖,是不是一个像铜钱的方孔,一个像花朵。你低头,才发现了玄机。导游唠了一嗓子:男踩方孔,女踩花,男人挣钱女人花,他得意的踩在方孔上,率先走了去,大概三十余米的小径。
当然,这是我的浮想。他又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没什么讲究,都个人爱好。我问他,我这图案怎么样,他是这样回答的。我问他,做这一行怎么样,他是这样的回答的。我问他这脖子上的珠子配的不错,他是这样回答的。
我希望他的真心是这样回答的,而不是一种敷衍,或者说一种逢迎。
他上色已经完成了一半,工作室里越来越安静了,能找到的由头,似乎都在我们两个的嘴里嚼遍了。我有些索然无味了,就仔仔细细的去感受,针头在我皮肤里所造成的阵痛。久久,我竟然感觉这颇舒服,这感觉就像,薄荷糖于我嗓子的清爽,畅快。我怎么有这样的怪癖,我又想到了我读初中时,我前面的女生,用圆规的针头戳了我手臂十几个洞,即使冒出了血珠,我却依然无动于衷的样子。
是呀,怎么没流血?我问他。
怎么会不流血,只是让凡士林、绿藻、黑色的色给掩了,他轻笑声,像是给一个小朋友解释。
我犯了眼障了,我对他说。他摇摇头,茂盛的头发,像是树林刮了阵旋风。
兄弟,你为什么现在来纹身?我懂他话的意思,他是想问我,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来纹身把!我刚想回答,却突然发现自己回答不出来这个答案,这让我惊讶,在脑子检索了一阵,全是些很破碎的理由。
因为乐队的安娜?不是,我甚至分不清楚乐队的两个人谁是谁。
还是这个图案有意思?我还喜欢初一的月亮。
莫非是自己想尝试下以前自己所敌视的?这很可爱。
是呀,我来纹身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你真的不痛吗?他又问我,色已经上好了,他在纹身下边贴了张他工作室的名片,拍了张照。
现在开始痛了,我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