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转世,妈妈越长越小,需要我时刻哄着、安慰着、引领着。
亲人,是我们此生千丝万缕的连接,也是我们自己生命的本身。照顾妈妈,背后,有多少泪水和苦辛,和妈妈一样病况的家属都能真切体味。不得已,成为阿尔兹海默病人的家属,苦,确实不堪言,而欢乐,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妈妈无邪天真如婴儿,朝夕相伴这小小的孩子,泪泪笑笑,我的幸福常不可言喻。
“妈妈童话”,是我曾经为妈妈闹的小笑话记录的日常,为这,好多朋友喜欢上我可爱的妈妈。以下,是跨度数年的部分辑录,整理时,我尤能想见当时我作为第一观众的忍俊不禁。
【妈妈童话】之一:陪妈妈体检,查验后已至中午,就近到小餐馆吃饭。餐后,妈妈一直坚持镜子里有门,非要从镜子走出去,原来,这大镜子摆放位置正好映照着大门,妈妈纳闷了好长时间:明明里面有门,我干嘛不让她走!
【妈妈童话】之二:小区的云柜,在妈妈眼里神奇得不得了。夏初,给妈妈网购了一顶漂亮的遮阳帽,恰好小弟来看望妈妈,就陪着妈妈从云柜取来。而后,整个夏天,每次只要带着这顶帽子从云柜前走过,妈妈就会极兴奋甚至有些神秘地告诉我:“这帽子从这里拿的,不要钱”。
【妈妈童话】之三:到公婆搬入的新房,妈妈和我及公婆同用晚餐。餐后,妈妈看到阳台玻璃反光的灯,极高兴说:看,灯,天上的。
【妈妈童话】之四:周日晚,妈妈随我从乡村书院回到家中。我女儿第二天休息,一早,妈妈见外孙女从房间出来,指着她极高兴对我说,她住得近。
【妈妈童话】之五:我家餐桌紧邻大镜子,有一天,妈妈居然爬到桌上,脚伸向镜子找空隙,似乎欲穿镜而过。试了半晌,发觉不可,妈妈自己也大乐。
【妈妈童话】之六:黄昏,陪妈妈走过小区的停车处,一辆车恰好打开车灯,妈妈特别高兴,妈妈指着车灯说――看,“眼”!
【妈妈童话】之七:有段时间,妈妈经常与镜子里的自己说话,有时还吵架,最好玩的一次是,妈妈居然恼了,挥着手和镜子里的那人约架:“走,出去说!”
【妈妈童话】之八:帮妈妈换新鞋子,她特高兴拍着我喊“妹妹”,还接着求证:“你是我妹妹不?”
【妈妈童话】之九:妈妈扣扣子,十有八九会扣错。有次,妈妈实在搞不懂我说她衣服扣错在哪里,比照来比照去,不好好的吗?伸手做打我状。最后是逗我玩一般,摸摸我下巴。
【妈妈童话】之十:陪妈妈在生态园小岛上住,夏天的一日,掀起一角纱帘,妈妈欣喜道:“金子!”果真,亮灿灿的露珠,在晨辉映照下,璀璨夺目,且散发七彩光芒。
早已不谙世事的母亲,许多时候,就这样浑然自乐于无忧的童真里。
很多朋友说,我把妈妈养成了女儿,确实,每天叫妈妈乳名,羞羞刮她鼻子……我从最初时时难为哭,到无可奈何忧郁,到现在大多数时候不急不躁,开开心心,日常更迭为简单、明亮。有高堂老母时刻在眼前,看着她安稳吃饭,服侍她晚间上床安睡,这,实在又是人生的大福分。
近两年,陪伴着妈妈,我写下了一些细碎的诗句,而其中的一部分,我以为是我今生最好的诗――
轻柔的云水间
一切宁谧了
尘世里的流年
越来越轻柔、简单
就如,整个冬天到夏天
我只做了一件事
陪母亲安然变老
陪母亲长成婴儿
你一笑,满世界灿烂最是不染俗尘
半盲、半聋、半哑
我的长成了小小婴儿的母亲
逍遥游成了
葆有世间大欢喜的真人
你一笑,满世界灿烂以湖水的眼睛
飞鸟、蝴蝶的眼睛
以细叶儿和野草花的眼睛
以白云的眼睛
露珠和清风的眼睛
以小小的婴儿的眼睛
缓缓驻留在
一个叫作人间的村庄
你一笑,满世界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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