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乡是看不到炊烟的,貌似花园的小区里一栋栋样式差不多的别墅、窜入云天的高楼压根就看不到那黄砖砌成的有点丑陋的烟囱。我想着炊烟,就像思念母亲一样。
我臆想中的炊烟模样大都来自床上、来自梦里。那从锅屋顶上冒出来的丝丝缕缕灰白色的炊烟,颜色如漂散在风中的母亲头上的银发。每每此时我总对母亲说:“我回来了,妈,我回来了”。但母亲似乎没听见,在我的呼喊声中她关上那暗红色的锅屋门,任凭我在门外撕破喉咙……醒来我便会满身大汗,我的双眼浸泡在这潮湿带有咸味的液体里不能张开。
其实母亲可以不用土灶了,父亲去年走后,就她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老屋里,陪伴她的是每天“咯咯,咯咯”的十几只老母鸡,还有几分生长得茂盛的菜地。我们给她添了液化气灶具,电饭煲等现代厨具,也想让她的晚年告别土灶从锅屋转到厨房里,可是我们的热心换来的是她对那些厨具的冷漠。母亲说,家里的柴禾几大堆不烧,用那些花钱又慢腾腾的家伙不合算。我们只有苦笑。
村里像母亲这样的老人渐渐多了,炊烟依旧在树梢间缭绕,不缓不急的,但已经淡了很多。
儿时对炊烟的感觉是一种依赖,放学还未到家,远远的看到炊烟从家里的锅屋顶上冉冉升起心里便觉得踏实,便觉得不会挨饿,晚上就不会恐惧,因为炊烟升起了,父母就在炊烟下面。
到家我总是跑进锅屋。母亲在锅台的砧板上菜刀切的“当当”响,那些红的辣椒,青的丝瓜,白的茄子被切成丝,成块,成条……靠近灶壁边的小瓶小罐,油、盐、酱静静的排成队,等待母亲的调遣,这个时候我知道母亲已准备妥当了,便找点易燃的柴草,擦支火柴,火苗立刻窜起来舔上乌黑的锅底,我夹柴,添柴,温度炽红了我的脸,也让冷冷的铁锅变得热烈起来,锅中的热气在母亲手中锅铲的翻炒下立刻充盈了整个锅屋,并顺着屋面的瓦缝溢出,我的味蕾随着辣味,酱香在搜索在蠕动,最后化作一丝清水流出嘴角。
这个时候的炊烟应该是满足。
数九寒冬的天气里我尤其喜欢这锅屋,尺把厚的积雪覆盖着大地,也在屋顶上盖上了一层白白的棉絮,这个时候炊烟从烟囱里冒出即使是灰白色的,在蓝天和白雪的映衬下也变成了一缕缕蓝色的飘带在屋顶上盘旋,渐渐飘散,而屋内温馨的热气,闷得发黄的锅巴浓香味,那锅盖上几层洗碗布是怎么也捂不住的。这香味是温暖的,让人对家有了眷恋,有了不舍。
真正感受炊烟,或者说对炊烟有思念是离家快三十年的现在。也许是看多了思乡的文字,也许是自己的鬓发也有了炊烟的颜色吧,每次回家总是要默默的对它注视一番。
上次回去还是清明前夕,那天天空中下起了小雨,细如发丝,纷纷扬扬的,村庄像似披上了一层轻纱,车子开到老家门前的小路还未转弯进去,就见母亲锅屋门前那株桃树的枝桠上,绿叶尚未吐出,桃花已在绽放,粉红粉红的,褐色的树杆被无声的细雨淋得湿漉漉的,想必雨丝已凝聚成水珠在花瓣上滚动吧。屋后的柳树刚吐出鹅黄色的嫩叶,在微风中荡悠着,此刻锅屋顶上浓浓的炊烟正斜斜地向天空飘去,渐渐散淡,这个场景清新如一幅写意很浓的油画,解读这幅画的只有熟悉炊烟的人:母亲昨晚就知道我今天是要回来的,一定为了准备这一桌可口的饭菜从早上就开始忙碌到现在。袅袅的炊烟里我领悟到母亲的满足和欣慰。
我环顾四周,隔壁邻居家的屋顶上烟囱依旧耸立着,只是不见有炊烟,哪怕淡淡的丝丝缕缕。村庄少了炊烟似乎就少了生气,像个老人快要断了气息。而以前的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炊烟一直是村庄的标志,连同炊烟升起时母亲呼儿吃饭那悠长的喊声一直温暖着一代又一代孩子的心灵,这蓝色的精灵伴着村庄,生生不息。
我是闻着这柴草的烟味长大的,就像我熟悉村庄里的大河深浅,小路宽窄一样,每年那些熟悉的面孔都在少一两个,就像此时母亲锅屋顶上的炊烟正渐渐淡去。想想路上遇到过几个陌生的孩子,他们打量我的时候一定也觉得我是个陌生人吧?只是不知道他们心中对炊烟是什么感觉,多年后,村庄上空没有了这淡淡的炊烟时他们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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