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升因为和神鬼结了亲缘,又和阎王爷挂了钩,无形中对迷信的村民们造成了一种精神压力。”
邻居田海民虽然不信神,但他媳妇银花却怕得要命。经过好言协商,两家人在院当中打了一堵墙。从此以后,刘玉升这边的两孔破窑洞就笼罩上一层神秘的色彩,一般人谁也不敢轻易靠近。
当孙玉厚老汉踏进刘玉升的家门时,这位神汉正在后炕头上抽着纸烟,他那神经老早就不大对劲的老婆在前炕头的一堆破被褥里和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们正在抢什么东西吃。
窑里光线暗淡,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孙玉厚很快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刘玉升眯瞪着眼问:“我干妈说啥没有?”“就说梦见白狗在肚子上咬了一口……”玉厚答。
由于玉亭的关系,这个刘麻子不敢贸然去玉厚家。嘴上说的却是他虽然不能去,但他干妈有病他又不能不管。他让玉厚先回去,晚上和少安妈睡觉时用头蒙着被子,他的魂去呀。
玉厚老两口照做了。半夜时分, 突然听见门关子响了一下,少安妈便紧张地说来了来了。玉厚赶紧在被窝里捣了她一拳,意思是让少安妈别说话。
可是第二天,玉厚老母亲的病仍然不见好转。
临近黄昏,孙玉厚又登上刘玉升家的门,请他务必去一下,并保证玉亭一定不知道这事儿。刘麻子支吾着犹豫了半天,才答应过去。
“尽管天气已经暖和,刘玉升还穿着那身用麻绳大纳的旧棉袄,腰里束一根拿各种颜色的破布条拧成的腰带,如同缠一条花蛇。”
一到玉厚家,玉厚老两口就伺候他坐在麻油灯下吃了三老碗干调白面条。吃完饭后,这位脸黑得像锅底的刘麻子突然目光呆滞,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个地方。立马开始了他的表演,倒不拖泥带水。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脏得像毡片一样的头发,并让孙玉厚去拿一把高粱杆放在门后面,用刀背捣扁,再用火点着。他随即又让玉厚端来一碗凉水,自己噙了一口水“噗”一声又把火喷灭了。
然后他又关照少安妈把玉厚老母亲的脸蒙上,以免老人家受到惊吓;并招呼玉厚老两口一会他若有个什么,也不要怕。
“刘玉升眼睛痴呆呆地望着对面墙,倒退着上了孙玉厚家的小土炕,连鞋也没脱。”
他告诉玉厚两口子说,他们当年在这里建家时并不知道,这里多年前曾死过一只白狗,就埋在窑上面的山坬上,后来就成了精。
他说玉厚老母亲的病没有什么大危险,因为他以前在阴界的生死簿上没有看见阎王爷把他干妈的名字打上红叉。
“说完这些话后,刘玉升就慢慢合住眼,嘴里开始念嚷一些凡人所不能知晓的咒语。紧接着,只见他‘咚’一声栽倒在前炕上,身体僵直,双拳紧握,嘴里吐着白沫子,牙关子咬得格巴巴价响!”
“孙玉厚两口子恐惧地退到后窑掌的脚地上。他们好像听见刘玉升嘴里喊:“小鬼!快把白狗精收回去……”
“不一会,又见刘玉升一只手在身体下面的炕席片上抓什么。抓了一会,只见他胳膊一扬,把什么东西向窗户上撒去——只听见窗户纸被打得啪啪价响!”
玉厚老两口被这非凡现象惊得嘴巴张了老大。哈呀,光席片上都能抓起东西啦?这刘玉升就是有神灵哩!
其实机关就藏在刘麻子那用麻绳大纳的破棉袄里,那破棉袄里有一个暗口袋,里面装着沙土。他实际不是在光席片上抓,而是在自己的暗口袋里掏呢!
刘间隔性地朝窗户上扬了几把沙土后,“就直挺挺地躺在前炕上,张开嘴向土窑顶上一口一口吹气;其吃劲程度就像田福堂犯了肺气肿病。”
少安妈本想拿个枕头给刘玉升垫一下,被玉厚威严地阻止了。意思是那是神性,不能打扰。
“又过了一会,刘玉升呻吟般地向窑顶上吹了最后一口气,才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身体随即松驰下来,但仍躺着,也不看人,只看窑顶。”
“很久,他才从炕上爬起来,席片上留下一摊涎水。”
“现在他爬蜒着坐到炕栏边上,两条腿软绵绵地耷拉着,像走了很长时间路。”
这一场垂死挣扎(癫痫)式的表演肯定耗费了他不少力气,玉厚见此状才敢过去给他点了一锅子烟。
一锅烟抽完,刘麻子才来了精神,说:“我刚才下了一回阴界,阎王爷没听说过这条白狗,不好捉。后来他派来两个小鬼,但没捉住,你们先不要着急,阎王爷天不明时还会再派四个小鬼来,一定会捉住的!”
“嘿!我从阴界上来时,见咱们村的俊斌跑到庙坪山后坬上玩耍哩!我对他说,下面正点名,你还不快回去?这小子才跑下去了……”这刘麻子还真会唬弄人(开玩笑)!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个肮脏油污的线口袋从怀里掏出来,放在了炕上。少安妈赶紧拿起这口袋,到后窑掌里装了两大升麦子。
刘故作客气地说本来俺们同村邻舍的,我不好收你们的东西,但这是阴界的规定,我不收又不行……
“那怎能哩!”玉厚赶忙说,他随即又揭开那只旧木箱,从里面拿出两尺左右的红布,连同粮食一起放到了刘玉升面前。
刘玉升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就说要走啊。玉厚连忙说让他拿手电送送他,刘说不用了,他们这号人白天晚上行路都是一样的。
最后,他还故意讲忘记告诉玉厚:你们今晚上用一斤白面捏成两个猪像,在灶火里烧熟,至天不明时把它送到田家圪崂下面的河湾里,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再在周围画一个圆圈。
这样,白狗精在走的时候吃上一两口,以后就不会记仇了!但玉厚哪知道,这条白狗精就是刘玉升本人呢?
第二天天不明,玉厚就按照刘玉升的指示把少安妈烤的两个焦黄喷香的猪像放在了东拉河岸边一块干净石头上,并且用手指头在周围画了一个圆圈。刘玉升紧随其后就把它取走了,现在他的六个小“白狗精”正在分着吃呢!
早饭后,玉厚老母亲说她的肚子疼好些了。哈呀,果真如此灵验?
好景不长,中午时分,玉厚老母亲的病情突然加重,疼得在那一堆破棉絮里滚来滚去。
孙玉厚大惊失色,赶紧去把孙玉亭找来。兄弟俩再不敢耽搁,当即用架子车把老母亲拉到石圪节医院。
经过检查,原来是蛔虫在作怪!医生给开了一瓶“驱蛔灵”,老母亲回到家吃了两次药后,就屙出了几条蛔虫,肚子自然也就不疼了!
备注:
《平凡的世界》系列。卷四,第二部第四十一章读书笔记,总第55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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