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渐长,我越来越发现,我妈其实挺好哄的。
一个关系很好的师姐大四去实习代课教师,回来跟我大吐苦水,抱怨现在的孩子未免太过于骄纵,不过到最后她说,不过我们当初也很任性啊,谁不是慢慢才长成大人的?
我借用一下魏璎珞的经典台词:我,天生脾气硬,不好惹。
遗传我妈。
我妈一生下我奶了六七个月,便把我丢在外公外婆手上出门打工去了,一年回来一次。我很晚才开始记事,六岁那年,我当着她的面故意不背诗词,被她当众打了,外公喝止了之后,她的脸上全是陌生的愤怒的、憋屈的表情;八岁那年,我鼓起勇气在她离家的前一天要她的身份证相片,对她说她离开之后我想她就可以看看相片里面的她了,她眼睛瞬间通红;十岁那年我们一家人都去门口等大巴,等大巴离开后,我们家又剩下了我、外婆、外公,外婆去收拾院子里满地的瓜子,我搬了张小凳子,外公坐在我对面的大椅子上,我先开始哭的,他叹了口悠长的气,摸摸我的头,一老一小两爷孙对坐着,眼睛通红。
自此之后,我便只有被我妈打哭的份了。
我妈受过的教育撑死了到初中毕业,便迫不及待闯社会了,外公说,她学什么也学不好,我跟我妈除了脾气像点,其他什么也不像。她初中毕业便离了家,而我初中开始被她接管过去,她面对着已经半大不熟的女儿,崩溃地发现之前了解的育儿经早已用不上。我轻飘飘地就迈进了青春期的门槛,她也变成了世俗的大人,我们往往和平相处不到两三天便会大吵一架,她运用着娴熟的吵架技能、讽刺手段,搞得我兵荒马乱、怀疑人生。往往在我哑口无言的时候,她会大声感叹:“你变了,你小时候多乖。”
她当然捉不到我变化的“把柄”,只是日益惶恐着、无法接受与她变得生分的我,只能依靠吵架碰撞来“增进”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多年以来,吵完后一地鸡毛,她用她惯用的“哲理”将我们俩越推越远。
于是我找到了所谓的“安全距离”,只要言语、行为不过某个度,我跟她便能相安无事。这样一起生活当然很累,总是提心吊胆地担心吵起来。
情商高的舍友跟我说,父母也是需要哄的,凡是由于偶然因素在生活中相处的人,都是要彼此忍让、互相包容的,不然为什么宿舍关系好的那么少?
更加“惨”的是,原生家庭无法选择,同样孩子也是父母无法选择的“陌生”的礼物,他们也不知道这礼物形状如何、品性如何,苦恼着如何培养她成人。
大体,在这个伦理世界的维度上,子女跟父母有着最天然的联系和最天然的鸿沟。
最近打电话,我话都说得很软和,我妈也没跟我发什么脾气,想到当初我被打的时候她被外公喝止住,特别委屈的样子,我明白了当初不明白的道理:她也很委屈,离家前还是个小女孩的她,回家便要为人父母,但是女儿是那么地“陌生”。
我好想回到六岁那年,抱抱离家前还在小心翼翼跟我沟通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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