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安,来自公众号山海艺术
尼采在都灵街头精神病病发之后,到疗养院疗养,这期间他仍然不断地创作,大部分遗稿集成了《权力意志》。这些遗稿最初并不受到人们的青睐,但二十世纪初,雅斯贝尔斯、海德格尔、马塞尔等哲学家纷纷致力于研究尼采极其学说,尤其海德格尔著《尼采》两大卷,专论《权力意志》中的思想,尼采这一时期的成就才受到了应有的重视。
虽然尼采在自己的笔记中提到,《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只是作为他哲学的前厅,但不幸的是,他真正的哲学大厦还未建成,他就中道崩殂了。这种情况下,《权力意志》中的大量遗稿则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权力意志》又称《强力意志》,这本书中牵扯到的强力意志、永恒的轮回、价值重估、主人道德等思想都是尼采思想的核心。作为虚无主义、存在主义的先师,尼采也常被认为是一个道德家,更有甚者以尼采为“最后一个形而上学家”。他复杂的哲学家身份其实主要由于他所使用的语言,在象征和比喻中,尼采的思想经常被理解成前后矛盾的。但对于真理,尼采认为它也不过是“一支隐喻组成的机动部队”。
如果说《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和《论道德的谱系》是尼采对基督教道德和它所带来的对于人的生命的弱化的一种抨击,那么《权力意志》就是尼采指向未来人的试图解决未来问题的启示录。而在尼采死后一百多年的今天,人类面临着无神的苦恼、面临着对彼此的陌生感的恐惧、面临着未来的虚无和荒诞、面临着自身存在意义的拷问——这都使得当代学者们不得不回到尼采所站的十字路口,重新审视他为人类提出的问题和答案。
普法战争时期,尼采在普鲁士军医院当勤务兵,一夜,他目睹自己的骑兵团整齐地走向战场,也许也是走向死亡。那时,尼采想到“最强最高的生命意志并不在于为生存而作的软弱无力的斗争,而是在于战争意志,权力意志”。伟大战士的美德正是勇气和尚武的勇猛,在古代文明中,权力的承认和权力的关系正是生活中自然而基础的部分。
人的一切心理活动都以某种方式与力量冲动交织,渴望鲜血的“苍白犯罪者”查拉图斯特拉是个无爱之人,他宣布“爱是最孤独者的危险”,从而贬低爱情和同情。这样,尼采就对权力意志下了定论。力量是一种彻底动力性的,它的存在就在于它的“发射”,权力就是权力意志,权力意志就是追求权力意志的意志。也正是因此,尼采在多数人眼里变得极端狂乱失常。而实际上,尼采个人狂乱的意义远超越了个人,正是由于这个力量主义,他揭露了这个时代自己隐藏着的不幸的存在。无怪这个时代侮辱他,说他是邪恶的精灵。
新的时代充满着动力论色彩,世界的命运转向对事物的绝对主宰,科学技术力量使人成为了机器的附庸,即便传统政治事务也是如此。这方面,尼采比马克思更加尖锐的表达了共产主义的真正历史意义,尤其是其对所谓落后国家所具有的吸引力的真正历史意义:它是这些民族的权力意志,一种自己掌握自己命运,创造自己历史的意志。力量绝不会停滞不前,力量不进则退。
然而追求更大权力的力量,必然要沉没在权力以外的虚空之中,权力意志招致虚无主义。尼采语言虚无主义将披上许多伪装和形式,成为困扰20世纪的阴影。就算人成为星球的主人,成为星际的主人,又怎样呢?为权力而权力,最终还需要面对更远处的虚空的恐惧。当人失去了维系自己的绳索,他就必然漂入无边的虚空,当“上帝死了”,人的最高价值已经失去了价值,而尼采提供的答案是,唯有权力意志方能取代这些最高价值。
尼采认为,人是一种极为矛盾复杂的生物,而他自己也正是如此。尼采个人的命运很好地预示了人类整体的命运,如果我们的浮士德式文明不能从某方面减缓它的狂暴动力,那就很可能患精神病。当文明的基石是将自然和外物看作控制和征服的对象世界,那就只能以歌颂权力意志告终,而权力到达巅峰过后,人类依然要面对无限的虚无。
尼采为现代文明提供的,是一片伟大的废墟。
尼采的著作的确因其散漫而显得晦涩。《权力意志》是个人认为是他最伟大也最难读的作品。然而我们不必从头翻起,只要随意打开一页,来回穿梭,就发现其中的含义并非宛如天书。如此便简单。(和读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一样。直观的感受扬弃情节。又有一种高傲:你们懂就懂,不懂拉倒。)
早年祭司,晚年预言家,其力量正在于惊人的洞见到了未来的发展。对虚无主义者来说,这本书中的词句,正是他们正统的加冕礼。然而这不是尼采。尼采花了大量笔墨描绘现代的全面衰落,并开创了伟大的纲领式的文体。一个标题就是一句箴言。世界上最接近直指人心的作品之一。
对于法西斯主义者来说,尼采是他们的导师,这倒是不能说没有根据。比方说,低等的阶层乃高等阶层的物质基础。(其实不外乎是现代版的柏拉图。)左右都是奴隶的。谁能说做资本家的奴隶,真的比做集中营的奴隶要好呢?然而这也不是尼采的全部。他岂不是留下了足够的空间,给予真正健康的、活泼泼的生命吗?提供了一种可能:音乐和艺术也许终将取代宗教。正如克苏鲁神话的作者,将摇滚乐视作盲目痴愚的鼓点一样。最可怕事不是创造,而是失落。是诡秘的人类旁若无人的行走于世间。(自然、现代音乐有其特殊的意义。不过是建立在一种人已经受压迫而像僵尸一般蠕动的社会上。就是说,诸神、上帝,和一种古典的“崇高”一起死去了。)
尼采的方法是嘲讽。就是说,打破一切禁锢我们的偶像、符号、结构、体系,真实的生命便自然显现。然而生命之本体,作为“是”的判断,是不可言说的。这种方法近乎大乘空宗的中观法。
“这一切的是成就,是要应验主藉先知所说的话”,尼采就是现代的先知,《权力意志》就是部新圣经,而某种必将复活的古典主义的超越,则是天国之应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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