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远空啊 | 来源:发表于2018-09-09 15:06 被阅读73次

窗外的风低声呜鸣。

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揪住我的心头。

“你好!”

声音从后方传来。

我转过头去,看见她坐在轮椅上。

蓝白相间的病服外,还套着一件咖啡色的呢子大衣。

那是我和她第一次相遇,从个人方面来说。

“你好!”

我见她笑,我也跟着笑。

“虽然很冒失,不过我想和你说说话,可好?”

“行,我是跑步来着……跑累了在这里歇息会儿。”

她点点头,仍旧笑得很开心。

橘色路灯映衬下的脸颊上,生着两个迷人的小酒窝。

她就这样笑盈盈地注视着我。

不自禁咽了口唾沫,我对上了她的眼睛。

澄澈的眸子,宛如镜花水月一般。

女孩儿歪着脑袋,似乎在专心思考着什么。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你来这儿的第11天吧。”

她突然滑动着轮椅,停在了护墙前。

“噢!我是说我看见你来到这里。”

河风从左侧吹来,夹杂着令人悸动的香气。

“我记不大清楚了。不过确实每次都会到这里歇息一会儿。”

我感到很是震惊,倒不是因为对眼前的女孩毫无印象。

被汗水寖湿的黑色T恤上头已经可见些许风干的盐白。也许是风的缘故,衣服上并没有难闻的味道

“你每天都会出来逛逛吗?”

“姑且是吧。”

“用这双眼睛。”

她补充道。

“眼睛?”

我一脸诧异地转过头,瞄向她的双眼。

女孩儿似乎有些羞涩,一下子就把头别到了另一边。

“不好意思,我只是很好奇。”

“用眼睛散步吗,你想问的。”

“而且你很清楚地记得我来这里的次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和你所谓的用眼睛有关吧。”

女孩放声大笑起来。

“是啊,这可是一项特技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眼睛就是我的腿啦。”

边说着又转过头来,竖起食指,很骄傲似地放在我的眼前。

又一次,我往前凝视着她的眼眸。

“每天我的双眼都会跟随着你跑过这段路。这样简直就像我自己在跑一样。”

她的手指缓缓弯曲,一直到手攥紧握成拳头。

我心里顿时一颤。

“谢谢你。”

女孩儿的笑意更浓了。

“别这样,我哪有……”

“好啦,这话题就先到此为止吧。”

女孩儿摇摇头,将双手搭在护栏上。她舔舔嘴唇,好像是要打算说什么。

看着女孩欲言又止的样子,心底渐渐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还没等到女孩开口,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中年妇女便径直走过来,手上还捏着一只白色口罩。

“非常感谢你能够陪我女儿说话。但是她身体状况不太好,不能在外面待太久,要早点回去休息。希望你能够体谅。”

那中年妇女很客气地站在灯光与阴影的交界线上,一口气就吐完这一通,还没来得及让我认清楚面容,她就朝我低头鞠了一躬,随即推着轮椅往后退去。

风气中夹杂着异样的气息。

快要下雨了。

女孩接过妇人手中的口罩,另一只手一直在空气中左右摇晃,笑容中却是掩藏不住的无奈。

“明天,明天你还会再来吗?”

灯光正逐渐从她身上褪去,我没时间再犹豫了。

“明天?如果明天雨还在下的话。”

结果,夜雨也没能坚持到天明。

6月19日,我见过今夏唯一一只萤火虫。那是我还在沿河道夜跑的时候,大概晚上10点出头,它就在我不经意的眼角闪过。

6月20日,寝室外的海棠仍旧开得鲜红。我来到这里的第16天,仍没能见到她,但值得高兴的是我听到今年夏天第一声蝉鸣。

6月23日,学校停课的第一天,接下来的则是陆陆续续的各科考试。也从这一天,我坚持了19天的夜跑开始松懈,而对那个女孩的挂念,也被渐渐冲淡。

6月26日,气温已经高达36℃,好在傍晚下了一场轰烈的雨。雨后清新的气息,却莫名地牵动了我的心。我突然很想知道,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6月27日,我下定决心来到市中心医院,就处于我和她在河边相见的不远处。我穿着那天跑步的黑色T恤,从上午到傍晚,我几乎搜遍了所有能去的病房,也没能找见那个女孩。原来名字是如此的重要,我这么想到。

那天晚上,我在河边遇到了女孩的母亲。远远地,我没认出她来,她就近乎带着哭腔跑过来,问我能不能答应她的请求。她说,再坚持几天也好,希望我能够出现在她女儿的窗外。听她说着说着,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七月,让我想起了一个成语,七月流火,尽管那是夏历七月份,不过这几天阴凉的天气倒带给人这样一种错觉。

沿着河滨,我时跑时停,内心反复体味着那位妇人所说的话。前面不远处便是我和女孩儿相见的地方,按照她的话来看,女孩儿每天都能从医院看到这段河滨的状况。

我调整好步伐,准备着一口气跑过这一段路。

已经是晚上九点,我逆着风和人流奔跑,耳边除了掠过的风声,还有捕捉到的只言片语。

汗水淌进嘴里。

咸涩的味道。

她有在看着我吗?

我还能在见到她吗?

风中夹杂着异样的气息。

我不自觉地抬起头,放缓了脚步。

“你好!”

我翻过护墙,坐到她前身前。

“啊,你好!”

女孩儿似乎被吓了一跳。

“这几天挺凉快的。”

“话虽这么说,不过代价确是黑黢黢的天空,连星星都看不见,你不觉得很可惜吗?”

她很自然地接过话茬。

“我可不这么认为,就算是大晴天,星星也只有那么几颗。”

“是吗?我还以为只有我看见的夜空才那么昏暗。”

“也不知到是什么时候开始,就不经常见那样美丽的夜空了。回过神来已经漆黑一片,就和你看见的一样。”

“至少还有月亮。你不喜欢月亮吗?”

“我又不是诗人。”

我听见她在偷笑。

“你剪头发了。”

她带着一顶米色的针织帽,头发从肩短到了耳垂。

“你记得这么清楚?”

女孩儿有些惊讶。

“你不也一样记得很清楚吗?就当做我的一个还礼。”

“能这样和我说说话,就是最好的还礼了。”

她的笑脸让我想到了烂漫的夏花。

风又来了。

我这才注意到,原来她的声音微弱到连风都可以全部带走。

“可以扶我一下吗,我也想坐上来。”

我侧过头去,见女孩抿着嘴,神色复杂地望着我。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女孩的母亲站在稍远处微微地点头。

“好!不过你要先等会儿。”

我赶忙掏出纸巾,铺在石护栏上。可惜的是突如其来地风一下子将铺开的纸垫吹散,而我却没能抓住。

我又听见她在偷偷地笑,只是感觉笑声愈加乏力。

或许也是风的缘故吧。

我从护栏上跳下来,绕到到女孩儿的另一边。

“男左女右。你坐右边。”

她埋着头,点了点脑袋。

“我想先站起来试试。”

我就快要听不见她声音了。

“抓住我手臂。”

我抬起手臂放在女孩儿面前。

女孩儿轻缓地将左手搭在我手肘处,右手撑在轮椅的护手上,她在很努力地尝试着站起来,手想要抓得更紧,但我甚至感觉不到增加的的压力。

低沉的嘶喊,仿佛要竭尽所能突破桎梏一般。我感受到女孩身体极度紧绷的抖动,连同她和我的灵魂,也在颤动着。

“休息一会儿,这样太勉强。”

我跪蹲下去,抬起的左手还没有来得及触碰到她的右肩,她却忽地往前栽来。

肩膀处传来女孩脸上炙热的温度,还有耳边接连不断地急促的喘息。

……

桌上摆着一本精致的日记本,浅黄色的纸质书签从还没到一半厚的地方露出来,旁边搁着一只常见的办公中性笔。靠墙处有一张裱好的相片,它被很好地封存在金色地小型相框里,一家三口,只是小时候后的女孩儿看起来没这么羸弱。除此之外就剩一只青瓷花瓶,里面什么也没插。

我坐在窗边,望见河滨寂寥的灯影和摇曳的柳条。

光和影在寂静处缠绵着。

还有风带不走的东西。

输氧瓶里翻滚的气泡成了病房里唯一活跃的元素。

女孩仍旧闭着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床头墙上的透明小盒子本该装着带有女孩名字的床头卡,现在已经被替换成了一张纸画。画中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坐在江边,树影刚好从两人中间投向河面。画纸的右下角标有日一串日期-2018.6.18.

女孩的父亲还在外头和医生谈论着什么,母亲从她被送回到病房开始就一直守候在床边,而她满脸挤皱着的愁容,让人感到更加紧迫和不安。

我拿出手机,已经快凌晨1点了。

“非常对不起,已经这么麻烦你了,今天还拖累你到这么晚。”

妇人注意到了我的举动。

“没事,阿姨。你先去休息儿吧,我年轻人,熬夜没什么问题。”

“我哪儿能休息得下啊,一看到…”

妇人的声音又哽咽起来,她下意识地拿起搭在腿上白色的手绢,手抬到空中又放了回去。

她眼角没有泪珠,我想她已经泪干了。

外头狂风始虐,从窗外吹进一点雨滴,扑在我后颈上。

“阿姨,在下雨了,我把窗户关小一点。”

我尽量压低着嗓音。

妇人抬头望望窗外,默默地点头。

“别。”

一张飘渺轻纱,悄无声息地穿过耳膜,却在一瞬间刺激了我的神经。

“别关窗。”

女孩儿斜视着窗外,脸色全无生气,左肩上隐约可见一块触目惊心的紫红瘀斑。

我之前听到一些女孩父亲和医生的谈话,还没等到医生走出抢救室,那男人就激动地拦住他,问到底怎样才能治好他女儿。医生无奈地摇着头,他说女孩换髓后病情再次复发,目前的状况并不支持再次换髓,只能靠继续化疗勉强延长生命。

原来她一直这样痛苦着。

怔怔的凝视着她的双眼,我不知道怎样去解读她眼眸深处星星点点的光芒,甚至连自己的情感,是怜悯,还是敬佩,也没能弄清。

女孩感受到了我的视线,很尴尬地苦笑着,想要吐几个字来,但又被死死地扼住在喉咙口。

“小……小鑫,好好休息,好好休息,有事我们明天再说。”

她的母亲赶忙起身,拉整好女孩的病服,遮住了肩上的瘀斑。

女孩摇摇头,眼里闪烁着泪花,眼圈出其的红。

“别说话,听话,啊,好好休息。”

妇人强忍住啼哭的冲动,扭出了生硬的笑容。

风呼啸着,撕裂着,那是在召唤着什么,还是在哭诉着什么。

雨已经泼洒开来,在窗户溅开的,还是被风吹进来的,我只能挡在窗口。

女孩儿稍稍偏过头,我迎上了她的视线。

我见她笑,我也笑。

她的右手轻拽她母亲衣角,输液软管在空中摇摆不定,就好像河边被风带起的垂柳枝。

妇人犹豫了半晌,但还是凑身上前。

我还有一个愿望。

女孩儿贴近了母亲的耳根。

……

那夜,雨铺成了浪。

清晨,临走前,那妇人叫住我,递给我一个纸袋。

她眼眶深陷,眼神凝滞,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被抽空了灵魂的皮囊。

她说,感谢我陪伴她的女儿走过最后一程。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就好像不知道怎样去说服我自己。我只知道有什么东西闷在胸口,也封堵住了我的喉咙。

那是女孩儿自己的选择。

她说,夏花,就该有夏花般的狂野,和绚烂。

妇人勉强笑笑,转身打算离开。

她佝偻着背影,仿佛一夜间就成了一位蹒跚的老太。

“我还不知道到她的名字。”

见她快要走进前面拐角,我一下子脱口而出。

妇人一愣,但也只是摇摇头,随即便消失在了拐角。

回到宿舍楼,大概早上8点左右。

眼前一切都一往如常,只是挂着露珠的海棠,开得是那么的殷红。

后来,我鼓起勇气,终于打开那个纸袋,里面一本日记本,书签记录的那一页,还有一张女孩儿的照片,和那张装床头上的纸画。

书签滑落在桌上,上面写有几行娟秀的小字:

遇见你,便是残缺生命中最好的补偿

我能下定决心,那是因为我的生命能有所安放

谢谢你

在我的世界崩塌之际

还能为我撑起一堵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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