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秀秀八姐妹依次出生，何姐家庭地位节节下降，从八姐妹的名字可见一斑：大姐金枝，二姐贵枝，三姐秀枝，老四秀秀，老五招弟，老六望男，老七小花，老八小草。最后何姐终于生了一个儿子富贵，原以为苦尽甘来，谁知道仍然陷在泥潭中。
秀秀的大姐金枝，从小定的娃娃亲，是秀秀奶奶亲姐姐家的孙子，在大山另一边的村里面。金枝出嫁后连生两个女儿，都没敢回娘家来，直到躲着超生第三胎，生出了儿子，才敢带着女儿儿子回娘家。
秀秀的二姐贵枝，脾气暴躁，生性泼辣，在八姐妹中是个狠角，大家都夸贵枝像舅舅。贵枝曾经在奶奶骂何姐时，叉腰挡在何姐面前，质问奶奶自己是不是女人，为何这样骂女人！结果被其父亲少品狠揍了一顿。
还有一次，何姐生下小草，正在月子里，少品被秀秀奶奶挑唆，喝了酒后打何姐，贵枝呼唤一帮姐妹护住何姐，自己和父亲对打，结果被父亲用木棒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贵枝不止一次恨恨地对秀秀说：“不是老不死的老太婆挑拨爸欺负妈，外人哪敢这样欺负妈。以后他们两个死了，我一滴眼泪都不会流，还要放鞭炮说他们死得好！”
贵枝也是从小定的娃娃亲，到年龄就嫁给了后湾村杨家老二杨大新，大新初中毕业算村里的文化人，做了大队会计，也算村里的能人。贵枝嫁给大新，三年生了两个胖小子，一举奠定家庭地位。加上贵枝在娘家从小什么活都干，人又能干泼辣，成了后湾村公认的好媳妇。
每次端午节、过年，贵枝和大新带着两个儿子回娘家的时候，就像娘娘省亲般风光，村里人都夸贵枝能干，给何姐扳了本。
我读小学五年级那一年，秀秀在县城重点高中读高一。秀秀的三姐秀芝订婚，二姐贵枝作为话事人，带着孩子回娘家，帮秀芝谈婚期彩礼等事宜。
富贵带着贵枝的两个儿子在村湾里玩，不知道为什么，凤姐家两个大富贵几岁的儿子，和富贵三人起了争执，摁着富贵和贵枝的两个儿子，打得富贵三人没有还手之力。
贵枝得到消息出去，看到自己儿子被打得嘴唇破了，脸上都是血，一把扯开凤姐家两小子甩开去，抱起自己的儿子心疼得破口大骂起来。
凤姐看到自己儿子被甩开摔在地上哭，贵枝对着自己的门开骂，当即边骂边上前和贵枝撕打成一堆，边打边咒骂贵枝家两个儿子迟早被富贵克死。
两个人被拉架的扯开时，凤姐脸上被贵枝挠花了，披头散发的；贵枝的衣服被凤姐撕开了，敞胸露怀的。凤姐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声大哭各种咒骂，最后还哭骂贵枝仗着自家男人是大队会计，欺负自己平头百姓。
贵枝当天带着孩子回家，杨大新也数落了贵枝几句，说贵枝不该和大家都不沾惹的泼妇凤姐对骂对打，没来由失了自己身份。
晚上，贵枝说胸口闷早早睡下了。杨大新只当贵枝气不顺，也没在意。睡到后半夜，杨大新看贵枝不像平时睡着了就贴着自己，想到贵枝肯定心里不舒服，准备抱贵枝过来安慰一下。伸手过去一抱，被子里的贵枝硬挺挺的，吓得杨大新拉开灯一看，贵枝双眼圆睁，人早没了呼吸。
2
网图，侵删
贵枝死了，毕竟是后湾村发生的事，还是母亲在饭桌上说起来我才知道。
母亲正式警告我，可以继续和小花玩，也可以去秀秀家。但是绝对不许惹凤姐和望弟。
母亲对我说：“我不怕她们，她们也不敢惹我。我六个儿，她们敢惹我，我就带着六个儿打上她们家，撕了她们的嘴。大不了我赔一条儿子的命，杀了她们全家灭门。但是你一个姑娘家，她们暗地里嚼舌根坏了名声，以后不好做人。你好生读书，考学出去，以后她们沾你边都沾不上，这是正事。”
我牵挂秀秀，贵枝下葬那天，我在后湾村回何姐家的路上，等秀秀。
秀秀看见我，眼睛好像红了一下，但是没有眼泪。她没有和我打招呼，轻飘飘地从我身边走过，脚步轻得没声音。
我追上去，抓住秀秀的手，那是怎样冰凉的一双手啊，寒气沁得我全身都发冷。
秀秀挣了一下，我捏她的手更紧了，她停了下来，肩膀抖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秀秀看向我，那眼神又分明没有看着我，她没头没脑地对我说一句：“明年我就高二了，还有一年。你明年也要上初中了，好好读书。”
我捏着秀秀的手，想将她的手捏得暖和一点。听到秀秀的话，一叠点头说：“秀秀，读完高二你就高考了，考上大学，你说过的，考上大学报仇。”
秀秀停下来看着我，居然笑了。那笑像冬天池塘冰面嘶嘶开裂的冰纹，一层一层透着寒气荡漾开来，看得我全身汗毛竖起来，没来由地身子发抖，冷。
秀秀眼神空洞，笑着摇摇头，语气像午夜幽灵：“没有报仇了……考上大学，离开这里……”
我恨恨地骂：“让雷劈了凤姐，让雷劈了望弟！”
秀秀神情紧张，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别骂，你别惹祸上身！”
自贵枝死后，每次秀秀回来，我去秀秀家，秀秀都在用功看书。她不和我们说话，也不和家里人说话，她的嘴巴是紧闭着的。她那露出满口细贝牙齿，照亮整个空间的笑，竟是只像在梦中出现过。
我看着秀秀的身影，麻花辫依然梳得整齐，衣衫挂在她瘦削单薄的身体上，她是越来越瘦了，瘦得像个纸片人。她像一块千年寒冰，远远地用寒气隔着不许我走近，不，不是隔着我，她用寒气隔着整个世界。
秀秀读高二时，我也去镇上读初中了。秀秀住校，一个月放一天假回家拿伙食费。有时候放假她也不回来，她妹妹们给她送伙食费过去。
我基本看不到秀秀了。
（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