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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十年的聚会，觥筹交错，多年不见的同学很快扔掉刚见面的疏远和客气，晕晕乎乎地回忆当年，用哭声和笑声释放着上班族难言的压力。
“还有还有，邱锡后来交了一张空白投票，要抗议还是什么，你当时怎么说来着？”
“无声的抗议。”我甩甩头，与即将淹死在酒精中的意识都争着，“主要是校园天王的评选一届不如一届，老夫真是痛心疾首啊！”
“可不是嘛，咱们刚入学那届天王是真帅啊！”
“那时候毕业班的颜值平均分就高……”
“你们女的在一起除了讨论帅哥就没正经事么？”佟恺带着微醺的脸，笑盈盈地走来。
“讨论帅哥还不是正经事，什么是正经事啊？”
“对对对，举杯吧爱妃们，走一个！”佟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脚步有些飘。他又倒了满满一杯，走到我和秦晋面前，“大哑铃，小钢炮，咱钢铁一条线必须额外补一杯！”
2
佟恺曾给我们三个起名“钢铁一条线”，高中三年按成绩排座位我们仨竟然从没分开过，永远坐一条直线，最夸张的是我缺考导致各科零分，这俩货竟然交白卷陪我坐到最后一排。
每年高考前，全校包括初中部在内的女生们会自发投票选举毕业班三大天王，以当时的审美，个子高爱运动的男生都有机会。就在我用空白选票抗议的一年，佟恺竟然当选了三大天王之一。导致每天都有仰慕者在门口送零食送情书，本来就嘚瑟的佟恺已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那年夏天，新闻里第一次出现“桑拿天”这个词，班主任频频缺席自习课，我和秦晋躲在最后一排偷偷翻看影视杂志，思考着人生的终极问题——陈冠希为什么这么帅。
佟恺抱着篮球慌慌张张地跑到我们俩之间，一把扯过杂志坐在屁股下。
“不要命了你！我们看陈冠希呢！”秦晋用气声吼道。
“妈呀小钢炮漏气了，看什么看，我比陈冠希好看多了，你俩看我吧。”佟恺说，“我刚在体育老师那筐里偷了个篮球，快帮我放你书包里。”
“乒乓球怎么不打了？”我把书包扔给他。
“打什么乒乓球，哪个女生去看打乒乓球的，我现在什么身份，从今天开始朕要打篮球了知道不。”
“有病。”我低声骂着，掏出藏在桌洞里的小镜子开始梳头发。
“大哑铃，你这两天美了不少，求你个事呗，请你喝老鸭汤。”佟恺贱歪歪地凑过来，低声说，“我要追闻雅，你帮我写个情书呗。”
“你怎么不让我帮你写？”秦晋插嘴。
“人家大哑铃是课代表，你认识几个字啊？”不顾秦晋愤怒地猛掐，他接着说， “写的像样点，老鸭汤管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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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答应给佟恺写情书之后的半年里，他就像唐僧一样唧唧歪歪，修改了一稿又一稿，明明是自己提的要求又在下一稿中否掉，颇有甲方不要脸的精神。
“老鸭汤你也没少喝啊”佟恺反驳：“人家闻雅那种官宦人家出来的孩子，哪能那么容易就让我追上了？这段称赞外表的删掉，就写‘你独特的气质让我沉醉，每晚思念你不能入睡’，懂了没，你自己再润色一下啊。”边说着边脱了裤子。
“你干嘛呢！”
“别怕，里面还有一条篮球裤的，下课打球去，爱妃们都去看，你也来啊。”佟恺说着换上篮球鞋。
“滚滚滚，告诉你啊最后一稿了，情书能改半年我也真服你!快穿上裤子走人！”
“哎你这句话有歧义啊……”
以防佟恺又要修改，我改好后直接将情书送到了闻雅手上。佟恺气得收回了承诺的老鸭汤，好几天不跟我讲话。后来想想，这种吊儿郎当的男孩子对待初恋是何其忐忑啊。直到有一天我在数学课上睡着，佟恺只能放弃跟我冷战，在老师走来之前叫醒我。
随后的体育课上，闻雅要单独找我聊聊天。知情人秦晋立刻跑去跟佟恺通风报信，我看到佟恺扔掉篮球跟秦晋坐在操场看台上嘀嘀咕咕，紧张到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禁有些看不起他。
闻雅家境好、成绩好、相貌好、性格好，唯一的不足就是当年还没有“女神”这个词。她说她吓坏了，人生中第一次出现要瞒着父母解决的事情，她又高兴又困惑，从没跟佟恺有过交集，两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佟恺怎么会写这封信。我真想告诉她，佟恺就是看中你漂亮成绩好呗，那种男会生有什么深度啊！
“直接拒绝的话他一定会难过，只有你知道这件事，所以想请你帮忙，帮我写一封回信，委婉一点，别伤害他。可以吗？”闻雅为难地问。
我苦笑着点点头，仔细品味着刚刚学的一个成语“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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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雅是个靠谱的甲方，不但没修改我写的回信，还对我千恩万谢，让我一定要跟佟恺解释清楚。
“她说要把精力都放在高考上，”我带着一种莫名的愧疚感，笨拙地解释着：“不是说不喜欢你，是没想过喜不喜欢你，你让她再想想，说不定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对吧。”
“邱锡，你说什么样的女孩会喜欢我？”佟恺面无表情地问。
我叹了口气，低下头。
“无所谓！”佟恺立刻恢复了痞气，“小爷后宫几百号爱妃还宠不过来呢。小钢炮还说我长得像陈冠希呢。”
“放屁！你再侮辱陈冠希我弄死你。”秦晋一脚踹过来。
再后来，“小钢炮”秦晋进了父亲所在的银行工作；“大哑铃”我跑去北京闯荡；佟恺跳槽两次，最后到宁波去做贸易；闻雅还在美国读博士。“钢铁一条线”碎成渣，洒落在生活的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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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钢炮，我听说你男朋友比你大一轮啊？”佟恺眯着眼，晃悠悠地端着酒杯。
“对啊，你有什么意见？”我注意到，秦晋眼睛也开始迷离了。
“我就想问问长得像不像陈冠希。”佟恺最终站不稳，“咚”地坐在我和秦晋之间。
这个动作让我忽然想起了“情书事件”，我立刻笑着举起手：“佟恺，我坦白！”
“什么？”
“当初闻雅的回信也是我写的。你的情书，她的回信都是我写的！”
佟恺楞了一秒，笑声爆发，“你浪不浪啊！哈哈哈！”
两个人在酒精的作用下笑得额头撞在了一起。
“邱锡，我也坦白！”
“什么？”我揉着额头看他。
“当初我想追的是你。”佟恺笑着，头一歪，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强撑着困意，我隐隐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热气，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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