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

凌晨的宾馆里，蚊子“嗡嗡嗡嗡”的声音在耳边作响，手臂上，手指头上，甚至脖子上，凡是能露出肉来的地方，都让这小宾馆里的蚊子狠狠咬了。可能是很久没有客人住在这最里边靠窗的房子，又逢今夜大雨，所以蚊子都来了好几波。

匆忙赶车累出的疲倦和睡意，被这些小混蛋叮得全无，无奈盘起腿来坐在床上，听窗外雨声滴答作响。窗帘并没有全部拉上，两边窗帘合上的地方还留着一点缝隙，外面的路灯和对面小区住户的星星点点光亮，就从这一点缝隙里投射进来，多亏这一点微光，驱散了大雨淋湿带来的清冷，也让这潮湿带有霉味的房间多了一丝暖意，也亏得这一点微光，此刻盘腿坐在床上，心里那点杂念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真爱这样的夜晚，爱这滴滴答答的雨声，爱那缝隙里的一抹光亮，就连那嗡嗡叫的蚊子我也能爱它四五分。

绍兴下雨的日子偏多，特别是梅雨季节，天气多变。上午还是晴空万里，蓝天白云，走出房间就有热浪袭来，不一会儿，额头开始冒汗，再多走几分钟，立马头晕目眩，整个背上都是湿哒哒的汗水。可下午，天气说变就变，不消一刻钟，乌云挤走白云，分割占据大片大片的天空，一瞬间颇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不一会儿，电闪雷鸣，豌豆大的雨点就从几万米高空砸下来，叫人一时躲闪不及，马路上到处是乱窜的男女老少，也有一部分就在门头躲雨，有高个男孩打着伞从雨中走来，躲雨的人群里一个长发女孩翘首以待，雀跃欢喜，惹得周围一群人艳羡不已。

清晨六点，外面的雨还是淅沥淅沥的下，落在窗台玻璃上滴答滴答。可能是下了一整晚的雨，没打开窗户，也能感觉到身体微微有些发冷。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许是很久没人打扫，玻璃窗灰尘遍布，塑料把手上也落了一层灰。推开窗，外面的雨点小了，温顺很多，不像昨晚的雨又急又大，凶猛而爆裂，猝不及防就把一群人困在了一起。

靠在床头听雨声是一件极惬意的事，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听外面滴答答的雨声，汽车的轰鸣声，偶尔传来的说话声，外面俨然是一个热闹的世界，而这里，寂静无声。

我的脑子放空，思绪也早就跑到了天南海北，过去未来。想起昨晚的大雨，为了不让鞋子淋湿，不影响今天的面试，从万达走回宾馆的路上，我把鞋子脱了，拿在手里，穿着袜子趟着水走了回来。一路上碰到很多大大小小的水洼，脚碰到水的一刻，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穿着雨靴，跑到水里，一只脚拿起，然后重重踩下去，溅起来的水滴跑到身上、手上、脸上，偶尔还会钻进张开的嘴巴里。

小时候就喜欢水，喜欢小溪、河流、池塘、湖泊，最想去海边，去看大海。可是有个算命的先生说我九岁那年可能会被水淹死，给我下了一个水咒。于是家里人禁止我去河边，池塘边玩耍，只要是一切有水的地方，我都要远离。不能去河边，池塘边，水田就成了我经常光顾的地方。

我蹲在田埂上，看着水田，经常会有一群小蝌蚪在浅浅的水里游荡来游荡去。我对它们感到好奇，明明前些日子还是一小片黑色的像米粒大小的东西，现在就成了一群黑色的大头胖娃娃，再过段日子，就成了呱呱叫的绿色小青蛙。我特别会抓青蛙，眼睛盯着前面的青蛙，身子伏低，悄咪咪在它背后，然后瞅准时机，眼疾手快，手像一口大钟罩下去，青蛙受了惊吓，在我手里上蹿下跳。然后把抓到的青蛙放进大的灌好水的矿泉水瓶里。忘了是哪个夏天，我抓了二十多只青蛙，矿泉水瓶里都挤满了，后来被奶奶呵斥说青蛙是益虫，就把它们又放了回去。

抓青蛙很有趣，捡田螺也是特别有意思的事。夏天的某个中午，趁着家里人都在午睡，拿着一个塑料桶，穿着拖鞋就跑出去了。拖鞋和水桶一起放在田埂上，挽起裤腿，赤脚走进田里，大中午的，水田里的水都温温热，大概田螺也在睡午觉，趁它们不备，捡起一颗又一颗，手上装不下，就到田埂边，都放进桶里。一个中午的时间，就有了小半桶，晚上的菜又多了一样爆炒田螺，搬个小板凳在院子里坐着，拿个牙签，慢悠悠的挑着，螺蛳肉又香又辣又小，得吃一大盘才觉得过瘾。

前几天奶奶买了点螺丝，烧了一盘，拿牙签挑了几个，觉得索然无味，味道还在，就是感觉变了。有些东西总在不经意间就消散了，没一点防备。可能刚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可猛然想起时总让人格外惆怅，似要把往日那些因为不曾在意引起的感怀一下子释放出来。那种猛烈的，突然的伤感带来的触动最让人不能放下，如鲠在喉。

小时候有意思的事情很多，长大后有意思的事也多，只是带来的快乐不一样了。现在很难有一件事能让我觉得比抓青蛙，搬个小马扎在院子里嗦着螺蛳肉更快乐的了。小时候总想着赶紧长大，当作家，当语文老师，现在觉得没有比当一个三岁宝宝更开心的事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没有停的意思。闹钟响了，我要准备出发了。

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