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坏小孩,至少在青春期是。
那时候的坏不是一肚子坏水的焉儿坏,是调皮孩子博人眼球还引以为傲的坏,是坦坦荡荡又不自知的坏,有点儿怪可爱。
我一直觉得那时候的我怪可爱,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浑身上下都露着精气神,强烈的想要活着的那股冲劲儿像拧开了的水龙头,完全向外喷洒开来,毫不惧怕、没有畏缩。
那时候,忧郁和迷茫还没有找上我。
那时候,我时常怀念那个时候。
我性格开朗,虽然个头小,但总能和人打成一片。初三的时候,骨子里的叛逆因子一下子释放了,经常和坐在后面几排的男孩子称兄道弟,抽烟喝酒,打牌斗殴,逃课上网,不亦乐乎。
应该是十年前,对,是2009年,镇上的网吧纷纷冒头,我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半大孩子成了它的忠实拥趸。
那时候我们还住校,一个礼拜,五天有四天要住在学校里,于是大家约着晚上等班主任查完房之后,再翻墙出去。
我的初中耸立在山坡上,是新中国成立后,寺庙改建的。虽然修整过几次,但房屋依旧残破不堪,地面尘土飞扬。新修的宿舍楼里老鼠成群结队,一年四季都是泔水味,洗澡擦身全靠水桶。
最重要的是,宿舍楼没有厕所。晚上要起身的话,必须得拉上同伴,两个人肩并肩,手牵手,靠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下楼梯再上楼梯,穿过一片水杉林,避开几个水坑,绕过沿路的砖块、石头,最后到达目的地。若是夏天出去走一遭,腿上必定多了十几个蚊子包,脚趾头也黑的不成样子。
总觉得那不能称之为“厕所”。从远处望过去,就是一个没有门的仓库,刷了一层白石灰粉的墙早已斑驳脱落,“女厕所”三个字倒是经过那么多年的风吹雨打还屹立不倒。进到里面,就是并排的坑,坑与坑之间连堵土墙都没有,当然,也就别想着你蹲着的时候,前面会有块遮羞的布了。总之,一览无遗又一望无际。
没办法,厕所依然是我们最愿意去的地方,因为只有从那里才可以翻墙出去。我们得先从草丛里把藏好的砖头拿出来垫在墙角,爬上墙头,然后猫着身子在上面左顾右盼,再寻个地势矮点的地方纵身一跳,有时候跳下来总会踩倒几棵白菜。
也有那么几次,蹲在墙头的时候,能看见漆黑的夜里点点的火光,还有低沉的交谈声。人影缓缓往这边移动的时候,心里也开了一朵花。
“下来吧,我接着你。”
“那你先把烟丢了呀。”
“好。”
“接住了,可别摔着我。”
“你就放心吧。”
“砰”的一声,就掉进了春天。扑鼻而来的,除了淡淡的烟草味,还有年轻生命的味道,像极了刚从刺团里剥开的栗子的味道,清香、干净。
“你看,没摔着你吧。”
“嗯,还是有点用的嘛。”
那个晚上的女孩子都像只狡黠的狐狸。
后来,我们趁着月色,顺着田埂走上公路,手电筒的光左右晃荡,影子和笑声一样长。
凌晨四点,薄雾缭绕,虫鸣鸟叫,睡眼朦胧,哈欠连天,想着今天第几节是英语课,今天有没有班主任的物理课。
走到学校门口的早餐店,一群人四散开来,一人要两个油饼,没有人讲话,大家都在安安静静喝着碗里的粥。然后三三两两,勾肩搭背走进学校的大门。
那是我见过我们最有默契的样子了。比在网吧被抓,在老师面前打死不说出同党的时候,还要默契。
在那个隐蔽狭小的云雾缭绕光线暗淡的网吧里通宵游戏的感觉我倒是早就记不清了,但半夜十二点,一群人牵着手、勾着背走在月光下笑声明亮又欢快的样子,我倒是时常想起,又时常怀念。
比如今天。比如这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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