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欣欣向荣的时候,它是这个家最好的象征,鸡鸣配上狗吠,已然是一幅幸福的图景;家里凄凄落落的时候,它是这个家最大的受害者,家里已不再那么需要它。
今天和二娘开视频的时候,无意间提到了我养的小黄狗,很明显,二娘的语气慢了许多。父亲最近病了,去一次县城住院至少一个星期,家里没有其他人,阿黄(权且这么叫着吧)也就没有吃的了。二娘说,每次去我家,阿黄都表现得十分热情,既作揖,又打滚,不停地围着二娘转,因为它知道二娘每次去都会给它带饭。听到二娘这么说,我感到开心而又沉重,开心是知道它还活着,沉重是因为知道了它活得并不好。
我在家的时候,家里虽然不富裕,但绝不会让阿黄吃素,再不济都有一碗油汤拌着饭。那时候的它是多么傲娇,左邻右舍的狗兴许都要以它为荣。而如今呢?家里没人的时候,恐怕连保命都成问题。不过就算是父亲在家,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忍饥挨饿一样是免不了的。去年国庆回家时,发现厨房里的筷子都发霉了,家里一点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二娘跟我说,父亲在家基本上很少做饭。这到也不奇怪,原本他也是在这一两年才开始学做饭的,以前这些事要么是母亲在做,要么是我和大哥,他几乎出不插手。现在不得不一个人住了,他要么去别人家吃,要么买点面条凑合凑合,当然,饭偶尔也做。我多次跟二娘说,让她帮我把阿黄接到她家去养,多少只要每顿给它点饭吃,我也就心安了。但二娘说这并不好使,阿黄每次去了都会偷偷回来,用绳子拴着也不行,稍不注意,它就又挣脱了,这样一来,下次再想拴它,也就没那么容易了。幺姑爹也常跟我说,阿黄常常会去他家,但只在大门口看看,因为它知道我父亲常会去那里,给它饭它也吃,但吃完就走,继续回到它的“家”。
阿黄是那样的忠诚,我们老家有句俗话说得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阿黄是真真的做到了,自始至终,它都没有离开这个看似已经没有温度的家。可它越是这样,我就越发感到自责和不安。家里欣欣向荣的时候,它是这个家最好的象征,鸡鸣配上狗吠,已然一幅幸福的图景;家里凄凄落落的时候,它成了这个家最大的受害者,家里似乎已不再那么需要它。
当初从朋友那里见到它时,我心里感到一阵满心欢喜。便开口向朋友讨要,朋友也相当豪气,一口便答应我了。养条狗,我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一来它属于体型不大的狗,可以方便母亲管教;二来我常年在外读书,它在母亲身边,多少能热闹些,说它算半个儿子应该也不为过。母亲性格开朗、为人敦厚,平时就喜欢小动物。小的时候她去帮过人家做工,带回来一条狗,她闲来无事,总爱找个地方坐下来,给狗找虱子,农村没有给狗洗澡的习惯,母亲常常一坐至少都是一个钟头以上。孩提时期的我和大哥也特别喜欢狗,所以也跟着母亲一起帮狗找虱子。但这时而招来左邻右舍的非议和嘲笑,觉得这样很不成样子,但母亲似乎并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依旧我行我素。母亲不识字,这一点,恐怕是她老人家所留给我的为数不多的教诲吧。养狗的经历充满了我的童年时光,虽然后来家里都没有养狗了,但我知道,母亲对我的决定,一定会欢喜的。
果不其然,母亲很喜欢阿黄,虽然过去了好多年,但她给狗找虱子的习惯还在,我料想阿黄定会很幸福,心里也多次为它庆幸。
可不幸竟然来得那么快。2018年,身体一向羸弱的母亲突然离世,家中无一人在场,或许当时阿黄在旁边,或者不远处,我并不清楚。她殷殷期盼的儿子都在千里之外,她再也无法见证我娶妻生子,这是她生前最常念叨的事。
母亲的离去使得原本向好的家急转直下,让我彻底告别了曾经那个温暖的家。同时,也使得阿黄的境遇每况愈下,身体也渐渐消瘦。
可是我能做点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如果强行把它远送他人,那家里就剩下父亲一人了,这让我于心不忍;如果让它留下来,它要继续这样的生活多久呢?我根本不知道,我甚至给不了它任何保证。我现在每每想起这件事,都在怀疑我当初领养它究竟是不是对的。以前有朋友跟我说不要轻易养宠物,因为它们的寿命不长,一旦死了,你还得伤心难过。而我却大言不惭的跟朋友说:“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失去,所以连拥有的勇气都没有了”,当时的我觉得自己说得很好,一种道德制高点的浩然正气于胸。而今我的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时,却只是感到心虚、渺小。
一个没用的人和一条忠诚的狗。
我还能再说什么呢?说它不是狗,是“人”?是我的“家人”?拉倒吧,这种话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虚伪。我只能牵强的跟自己说,好吧,就这样吧。如果有因果轮回,下辈子我来做一条狗,它来做人,我们把角色换一下,把欠了的都还上。
二零二零年于母亲节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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