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年91岁，精神䦆铄，可是她把几个儿女都忘记了，岂止是儿女，现实世界的人和事转瞬即望，倒是记得遥远岁月的点滴。
母亲不认识镜子中的自己，她老是对着镜子中头发全白的自己喊"娘"，并且感叹：“娘老了，头发都白完了”，并使劲招呼她出来坐，还会给她递水果递茶，我们怕她折腾得太累，无论她住我们哪个姊妹家里，就把大镜子用被单报纸遮住。
母亲对自己年龄的认识停留在了她的青年时期，她把我大哥哥叫大哥，把我大嫂叫姐姐，至于我，一会儿叫我姐姐，一会儿叫妹妹。
母亲去年冬天脚受了伤，大概是受伤后长期不迈步，她的脚伤痊愈之后，她就不能站立行走了，只能终日坐着，完全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大小便时要将她抱到移动马桶上去，完毕后再将她抱回到座位上，而且她意识不清，如果不按时抱她去大小便，她就会拉到裤子上。
前一段日子，照顾她的大嫂生病了，我把她接到我身边照顾。我白天上班没办法照顾她，老公把婆婆请来帮我照看她。当时她的右手手腕肿胀，正在吃药敷药，吃饭得给她喂到嘴里，每到吃饭，先喂她，她吃好了，我再吃。夜里把闹钟调好，按时起床伺候她大小便。虽说我上好了闹钟，但是我一夜都是似睡非睡，白天上班时，我总要趴到办公桌上睡上几十分钟，否则我迷糊得什么也做不了。
曾经能干的母亲如今孱弱得如同一个一两岁的幼儿，我们俩终于倒了一个过儿，我是妈妈，她是女儿，曾经她怎么照顾女儿我，现在我就怎么照顾她，我过去怎么照顾我女儿，我现在就怎么照顾她。
有一次她尿完了，喊我："姐姐，把我拉起来一下！” 我纠正她："哪来的姐姐呀，我是你女儿呀，你又忘了？”母亲恍然大悟：“哦，我是你女儿呀！” 我忍不住爆笑起来，然后回答她："是的，你是我女儿，我是妈妈。”
我在头条上看过一个类似的笑话，一个老太太问她儿子："你妈去哪儿了”，而现在这个笑话在母亲和我身上上演，这是一个温暖而又伤感的笑话。
从此以后，我就以母亲的妈妈自居了：
“来呀，妈妈给你洗脸脸”
"吃饭饭啦，来，妈妈给你擦个手手”
"来，妈妈抱，尿个尿尿啦”
每当我说"妈妈抱”时，母亲就问："妈妈抱啊？”
我回答：“嗯，妈妈抱，去尿个尿尿”
这便是我和母亲的生活日常，母亲总是乐呵呵地配合我一切行动，如同我女儿小时候一样，只是她比小时候的女儿更听话。
只是母亲从没有误叫我一声“妈妈”，她依然一会儿把我叫"姐姐”，一会儿把我叫"妹妹”。如果有一日她真的叫我"妈妈”，我也不会纠正她的，我会高兴地答应一声。
哈哈哈！我的幼儿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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