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二

                    一

他生来弱智，轻度唐氏综合症。

他排行老二，父母不屑给他取名，干脆叫他小二。

他喜欢与小伙伴们一起追逐打闹，虽然体态笨重追不上别的孩子。可别的孩子只想拿他消遣取乐，趁他不注意，抓起沙土或石子撒到他的身上，然后一哄而散。

他带着满身尘土回到家中，总免不了一顿打骂。

父母从不带他参加任何红白宴席，他的哥哥和弟弟才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倒不是因为“老大疼，老小娇，中间夹个受气包”，而是在父母眼里，他丢人且多余。

他也想去，却不敢。眨巴着干裂的小眼睛莫落地看着他们一家4口整装出发。

有人逗他：“二，你爹娘不要你了。”

他朝那人瞪眼，口齿不清地破口大骂。

                      二

哥哥和弟弟相继上去大学了，家里就只有他陪着父母。

他从没进过学校的大门，哥哥也曾教他识字过，可他学不会。他只会挎着草箕割牛草。

沟沿河畔是他快乐的天堂。

可以在树荫下打盹，在草丛中捉蝴蝶和蜻蜓，还可以兼顾抓些小鱼或几只草虾拿回家。

每到这个时候，父母才会露出笑脸夸他一句：二真能。

他伸着宽厚的舌头咧嘴傻笑，口角处流出的一串涎水滴到胸前发黄的旧T恤上。

爹娘夸他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啊！他屁颠屁颠地抱起一捆青草去喂老黄牛，发现牛背上趴着一只特大的牛虻。

老黄牛被叮咬的烦躁不安，甩着尾巴干转圈。牛虻吸附在牛尾巴够不着的安全地带，纹丝不动。

他愣了一会忽而有了注意，急忙扔下手里的青饲转回厨房，拎起一壶开水浇在牛背上。他想烫死那只坏牛虻。

老黄牛“哞”一声惨叫，弹跳起来。

牛虻飞走了，牛背却烫烂了一大片。把二他爹给气的呦，抡起木棍对他就是一顿毒打。

若不是邻居出来劝阻，二必命送黄泉。他死不足惜，可怜了那头耕地牛，在炎热的夏天遭此劫难。

医好牛的伤又得一笔花销，二他爹唉声叹气：“我哪辈子造的孽，积来的你这傻货！”

                      三

还有件事更让二他爹头疼。

哥哥要带女朋友回家认门了，二的存在终归不是件光鲜的事不说，会不会吓到人家姑娘?

思来想去，还是把二藏在隔壁村的他舅姥爷家最为妥当。舅姥爷一个老光棍，打扰他几天不碍事。

哥哥的女朋友来到当天就回去了。她是城里的女孩，父母的独苗，她不可能离开自己的父母下嫁到农村。

她与哥哥相恋4年于大学，为了哥哥她啥都不要，唯一的要求与哥哥在老家完婚后，就与自己的父母在城市生活。

明面上说是取的儿媳，实际等于嫁了个儿子。虽然觉得憋屈，可哪个父母又不想儿子生活得更好呢？

再说，辛苦培养的大学生不该埋汰在乡野村落里。放他飞。

弟弟老三也不中留，都各奔前程去吧。

二他爹思索着，不免心有余悸，该不会末了末了一场空吧。

                      四

怕什么来什么，二他爹的顾虑终于应验了。

哥哥偶尔回来一趟，丢下几张钞票，人已无影无踪。

弟弟走得更远，有时年关都难回一次。

二呢，呆在家里吃了低保，再有几年等到60岁就可以住进敬老院了。

二的父母上了岁数，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那天早上，一家三口正准备吃饭，二他爹往凳子上一坐，突然感觉手脚麻木，只几秒钟便从凳子上摔倒下来不省人事。

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坏了娘俩。很快，二他娘便意识到这肯定是得了什么急病。

“快去医院”。她颤抖地叫喊着。二背起他爹一口气跑到村卫生室时，汗珠顺着发梢往下滴流。

还没到上班时间，好在有值班医生。他首先判断是得了脑梗，立即帮忙呼叫了救护车，并告知施救医院病人的状态。

只10来分钟，乡镇医院救护车赶来了，护士给打上急救吊针，直奔市医院。

由于抢救及时，二他爹捡回了一条命。只是再也无法站起来，嘴歪眼斜的坐在轮椅上回家养病。

二他娘没力气弄不动，每天抱着上下床都是二的活。

二他爹嫌他没轻没重，照顾的不顺心，不停地咕哝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骂他：蠢……蠢……

二知道爹在骂他，怵站着不敢动。

二他娘冲他爹吼道：“嫌他蠢，找你那俩精明儿子回来伺候你！”

二他爹心知肚明，这事不可能。那两个儿子是来讨债的，只有跟前的傻儿子是来报恩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