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娘亲和父亲一直都有个朴素的愿望，就是让他们的每一个子女都读书，读好书。至于读到什么程度，他们也不知道，不懂。我相信，这也是娘亲他们倍感幸福和骄傲的事情。但是，1984年的春天，年仅17岁，那时候刚上高一的大姐却选择了主动退学。平常温顺懂事的大姐，那一刻无比坚定要离开她心爱的学校。这件事情，至今让娘亲觉得遗憾和愧疚。
我们都不曾知道，当年风华正茂的大姐经历过怎样的内心挣扎才放弃自己的求学之路。那时候的高中女生，凤毛麟角，大姐的成绩不错，以她的自律和勤奋，上个师专没问题，出来至少是初中教师。放弃大好的“锦绣前程”，回家当一名乡村民办老师，娘亲是怎么也不会同意。外公倒是觉得女孩子读这么多书够了，再说两个弟弟马上要读书，家里六个娃读书，经济上的确是困难。为这事，外公和娘亲也吵过架，外婆不会言语，只在一旁看着。可无论什么困难，娘亲和父亲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因为没钱读书而失学，这比经济上的本来困难更让双亲煎熬。
我记得那时候的大姐梳着两只乌黑亮丽的长长的辫子，漂亮极了。我最喜欢就是当大姐的跟屁虫，二姐，三姐跑得太快，每次村里的小伙伴玩，她们都不待见我，一溜烟跑的没影，我都跟不到。所以，我最喜欢就是跟着大姐，她的很多同学我都认识。虽然对九岁的我来说，内心也因为姐姐的辍学有些惋惜，有点阴影，但是，很快就被喜悦冲淡了。因为，姐姐春天辍学教书，而我，九月上三年级，从此要离开村办学校，去五里外的村公所小学读书。能和大姐一起上学，放学，有个当老师的大姐罩着我，我无比幸福……可我不知道，背后父母和大姐流过多少心酸的泪。
大姐从小聪明懂事，村里的知青阿姨叔叔都很喜欢她，教她识文断字，读经诵典，大姐大我八岁，她是我真正的启蒙老师。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村里有12个同龄学童，是那几届里最多学生的一届。依稀记得那时候读书，很多娃笔都不会拿，我们写作业的时候，拿出大小两张板凳，一张大的当桌子，一张小的当椅子，在村里唯一一条街上，大家排排队，大声读，慢慢写a，o，e……夕阳下，翠烟袅袅，田野里金黄灿烂，小小的村落里朗朗读书声，现在想来，倒也是极美的田园风景。只可惜，很多娃还不会拿笔，更别说写字，一学期下来，考鸭蛋的不少，能上60分的也不多。有些娃，一年级就要读好几年。而我顺利地读完五年级，并以全校第二的成绩考进初中。感恩我亲爱的大姐，此后，我这一路跌跌撞撞的读书路，始终有姐姐们的陪伴。
我记得，大姐的工资好像是按年发的，一年下来才600多。不过，那些年，我们家日子已经慢慢好起来，87年的时候，二姐成为了我们村里第一个吃公粮的师范生，二姐天资聪颖，记忆力极好。记得她上初三的时候，语文老师走到她身边了，她浑然不知，依然津津有味地看着小说。结果可想而知，虽然没回答上问题，但是这位德高望重的女老师，却没缴掉她的“奢侈品”，也许，在哪个时候，爱读书真不是大多数人的爱好。老师也非常珍惜这样的“坏学生”。等二姐去景德镇师范读书的时候，这些奇闻异事已经成了美谈。因为那一届，二姐是全镇四个师范生里唯一的女生。
在村公所代课，一干就是五年，大姐的很多同学师专毕业，开始从事教育工作。而大姐始终没有机会转正，这让父母内心的愧疚与日俱增，一辈子老实淳朴的父亲，终于鼓足勇气和煤矿领导请示，帮忙安排一个子女就业。就这样，大姐离开了工作了五年的村办学校，去做了一名矿工。而此时的我们一家人，正要经历一次更大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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