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帝阴沉着脸坐在桌前,案上摊着锦衣卫最新的调查密函,寥寥几页纸里记载的秘密,将会左右庞大帝国未来的命运。
他蹙眉挥了挥手,站在跟前的季鹰心领神会,小心翼翼的退下,他知道,年轻的皇帝只能独自面对危机。
待屋里只剩他一人时,成化帝无力的瘫进圈椅里,他神色麻木的看着杂乱的桌案,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里,不约而同的提到一个人——他的叔父朱祁钰。
其中不乏言辞激烈之徒,那些文臣御史,以直言上疏为荣,以骂皇帝为荣,以挨廷杖为荣,好为自己搏个直臣的清名,后世流芳。
他当然知道躲在幕后推波助澜的人是谁,这并不难猜。
可他懊恼的是,那个人悄无声息的在朝堂上偷梁换柱,他却直到骑虎难下时才发觉他的真正目的。
如今自己能够倚靠的人不是遭遇暗杀,便是告老还乡,换上来的皆是江南那批结党之徒,可恨的是榆木脑袋的御史们,被人稍微煽风点火,便头脑发热的充当起急先锋,打不得骂不得,能把皇帝生生气死。
命运从来不会厚此薄彼,在哪里收获,便会在哪里失去,先皇种下的苦果,如今该轮到他儿子来偿还了。
他唤来掌印太监高坤,对他说:“去把内阁的几位阁老请来。”
高坤应了,走到外面差了小太监去内阁请人,回来见成化帝闭着眼揉按太阳穴,便站在一旁说道:“主子万岁爷这是头疼了吗?要不要差太医院的大夫来看看。”
成化帝一声不吭的摇摇头。
窗外阳光明媚,春日里四处洋溢着蓬勃生机,和那些热闹生长的植物比起来,屋里坐着的这位活人,反倒显得了无生气。
最近这段日子,且不说皇帝不好过,阿九这里也是愁眉不展,自从知道王贵妃与兴秀王的私情后,她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皇兄,可自己没有真凭实据,仅凭一个鬼魂的说法,怕是会被人当成疯子。
她想出宫又放心不下南风,季大人也忙的很,根本无暇顾及到她,周围还有隐藏在暗处的眼线,真是每一步都大意不得。
她像困在笼中的猎物,身边没有一个可信赖的人。
不过她没想到,机会很快就来了。
原本藩王擅自离开封地潜入京城,是谋逆的死罪,所以兴秀王一直隐居着没有冒头,不成想皇帝一道诏书邀他进京,还在宫中设宴款待。
阿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看不懂这其中你来我往的深意,只是兴秀王既然要来紫禁城,那刚巧给他个瓮中捉鳖。
如此这般打定主意,她便胸有成竹的等待计划实施。
那日家宴,兴秀王哄的太后红光满面,坐在对面的阿九却高兴不起来,她看着那张毫无特点的脸,和那日眠月阁门前的人重合在一起,暗道自己大意了。
如果她早点想起来,早点告诉季大人就好了,如今耽误了大半年时间,也不知道他在暗地里整了多少幺蛾子。
对面的兴秀王似乎没注意到胡思乱想的阿九,他仍是和太后热络的聊着家常,阿九偷偷观察成化帝和王贵妃,发现他们也跟往常一样。
王贵妃只顾着和皇帝说笑,偶尔往兴秀王的方向拂过几眼,看不出什么端倪。
直到宴席尾声,阿九仍是一无所获,什么猫腻都没发现,她泄气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辣的感觉涌进喉咙,火烧火燎,她这才发现拿错了杯子。
早就和宫女说过不要给她倒酒,这下可好,不甚酒力的她很快就红了脸,她接连喝下好几杯茶水,这才冲淡了嘴里的酒味。
还好再撑一会儿,家宴便结束了,席间的人四下散去,阿九把跟着她的宫女打发走,趁着酒劲壮胆,悄悄跟在兴秀王后面。
她好奇皇兄将他安排在哪里住下,自己好回去做个地图,以后盯梢也方便点。
不料跟着跟着,便跟丢了。
她探着头四下看了看,只有幽冷的月影打在回廊的墙壁上,前后已看不到人影。
罢了,她这样想着,就近坐在回廊的栏杆上,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脚底下有些发软。
“阿九为何独自坐在这里?”
一个声音传来,阿九抬起头,发现兴秀王朝她越走越近,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胆子大起来的阿九倒也不怕,听到他亲昵的称呼她小名,她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嫌弃感,便耿直的说道:“叫我公主殿下。”
兴秀王憨厚的笑了笑,说道:“小时候你也爱让别人叫你小公主。”
“哼…”
阿九扭过头,没好气的说道:“你回来干嘛?”
“丢了件东西。”
说完,他顺路弯着腰找了找,没过一会儿便从地上捡起一块玉佩:“找到了。”
阿九瞄了他一眼:“你这东西丢的有点刻意吧,我三岁时就不用这种把戏了。”
“哦?”兴秀王也不恼,他握着玉佩趁势坐在阿九旁边:“那请问公主殿下,你为何跟踪我呢?我三岁时玩跟踪都不会被发现。”
“谁跟踪你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这是出来赏月,赏月懂不懂?”阿九到底是跟季大人混久了,瞎话张嘴就来。
兴秀王颇为玩味的看着她说道:“在下这块玉丢的可真是时候,正巧回来陪殿下赏月。”
阿九摆摆手站起来:“你慢慢看吧,我回去了。”
说完朝自己寝宫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兴秀王摩挲着手上的玉佩,朝她的背影说道:“听说殿下爱吃云来居的点心,来日能否赏个脸一起去呢?”
阿九头也不回:“没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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