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源氏物语》问世于11世纪,一般认为是在1001年到1008年间,是日本文学一部伟大的古典名著,至今仍是日本作家创作灵感的源泉。当年川端康成获得诺贝尔奖时,就曾说自己的写作受《源氏物语》影响颇深,足以见《源氏物语》的魅力。
另外这部书的写作背景和人物性格的某些方面,都仿佛是中国的《红楼梦》,而成书时间比我国第一批长篇小说《水浒传》《三国演义》及欧洲最早的长篇小说《十日谈》早300多年,比《红楼梦》早700多年。
作者紫式部,本姓藤原,原名不详。因其长兄任式部丞,故称为藤式部。后来写成《源氏物语》时,书中女主人公紫姬为世人传诵,遂又称作紫式部,大约生于978年,殁于1015年。她是书香门第的才女,其祖父等辈和兄长都是有名的歌人,父亲更是擅长汉诗、和歌,对中国古典文学颇有研究。紫式部自幼随父亲学习汉诗,熟读中国古代文献,特别是对白居易的诗有较深的造诣。此外她还十分熟悉音乐和佛经。紫式部内心细腻敏感,其作《源氏物语》读起来令人感动,是一部古典静雅哀婉动人的“言情小说”。
《源氏物语》中的“物语”,意为“故事”或“杂谈”。物语文学是日本古典文学的一种题材,产生于平安时代(公元十世纪初),与中国古代的传奇文学相似,《源氏物语》在艺术上极大地发展了物语文学,是日本古典文学的巅峰之作。
《源氏物语》好似我国唐代的传奇,宋代的话本,是散文、韵文结合的形式,以散文为主,近800首和歌,将歌与文融为一体,散文叙事,和歌抒情,行文典雅,兼有散文的韵味。文中引用白居易的诗句达九十多处,此外还大量引用《礼记》《战国策》《史记》《汉书》等中国古籍的典故,结合在故事情节中,具有浓郁的中国古典文学气氛,所以,我们读起来感觉很亲切。
2.
《源氏物语》之中译本,现今只有丰子恺、林文月译本能相提并论,林文月先生和丰子恺先生在翻译界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丰译本九十一万三千字,而林译本则一百万九千字。
丰子恺先生的《源氏物语》译本早在上世纪的六十年代初就翻译完成了,因“文革”的冲击而出版终告失败,到1980年正式出版的时候丰老先生已去世,没能看到自己翻译的这部长篇巨作面世,实为一件憾事。
同是翻译家的叶渭渠先生,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源氏物语》(丰子恺译)前言中感慨地说:“丰子恺先生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花费不少心血翻译出来,译文优美,传神达意,既保持了原著的古雅风格,又注意运用中国古典小说的传统笔法,译笔颇具特色。”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周作人却对丰子恺译的《源氏物语》颇有微词,成为翻译历史上的一桩公案。抄一段周作人对丰子恺译《源氏物语》的评价,仅供参考:“丰子恺文只是很漂亮,滥用成语,不顾原文空气相合与否,此上海派手法也。”
大师之间的好恶往往比较极端,可能是因为其对美的不同执着。换句话说,丰子恺先生依照中国古典章回体小说的风格将《源氏物语》大大中国化了,正如《世界语境中的<源氏物语>》一书中《关于中译本<源氏物语>》里说:“两个译本(丰子恺译本和林文月译本)的整体话语结构都已经‘本土化’了。
因此,中国读者来读《源氏物语》,总感觉是在读一本中国古典小说。

台湾的林文月先生小时候的第一母语是日语,到日本战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国家被打败了,几天之后才知道自己是战胜国的一方。丰老先生则是在日本进行了短期的交流,论语言翻译功力上无法与林先生相比。但丰老先生对国文的修养却要在林先生之上,虽然林先生也是长期生活在文学世家,而且日本战败后受到过很系统的中国文学教育,她的很多散文读来很优美,有中国古典六朝文学的瑰丽及日本文学的色彩,华丽却不浓艳。
台大中文系教授柯庆明教授评价说:“林文月教授以丰富的学识,女性的细腻,典丽的文笔,对紫式部娓娓道来的叙事,作了传神的中译,并且详加注释与解说,俾便读者深入了解。对书中七九五首的和歌,亦创出三句式楚骚体的特殊诗型,巧妙译出,更添译作风韵。”
对比丰子恺先生和林文月先生的译本,给人的感觉不同,究其原因是他们两位生活背景、性别、阅历、语言习惯等外在因素迥异所致。仅前十二回,丰译本中的语气词就比林译本少了52% 。
除此之外,林译本最大的区别就在和歌的翻译上,林译本多用“兮”字,读起来像楚辞,其它语句又太白话,笔者读起来感觉文风不搭调。除了和歌翻译,遣词造句方面,林译比丰译的白话风格更浓厚,主要表现在用了较多的语气词和方言来表达句子。
还有殷志俊译本,有人说很像是丰译本的中翻中,而且注释更是许多承袭,其和歌翻译也实不如丰译本。也许如别人所说,丰译本用古白话为体,多了份庄严之感,少了一份风流柔和,译文本身也有些瑕疵,但是与殷译本相比足足有余。
另外一套新版康景成的彩图版《源氏物语》,插图使用的是日本国宝级绘画作品,很是华美。读了几篇,感觉也似丰译本的中翻中,尤其是和歌,几乎都是来自丰译本的。

3.
欣赏一段丰子恺先生译《源氏物语》第一回桐壶中,秋夜天皇思念更衣的名段:
深秋有一天黄昏,朔风乍起,顿感寒气侵肤。皇上追思往事,倍觉伤心,便派韧负命妇赴外家存问。命妇于月色当空之夜登车前往。皇上则徘徊望月,缅怀前尘:往日每逢花晨月夕,必有丝竹管弦之兴。那时这更衣有时弹琴,清脆之音,沁人肺腑;有时吟诗,婉转悠扬,迥非凡响。她的声音笑貌,现在成了幻影,时时依稀仿佛地出现在眼前。然而幻影即使浓重,也抵不过一瞬间的现实呀!
林文月先生译本是这样的:
秋风飒飒,凉意袭人的时分,皇上比往常更思念亡妃,于是,派了一名韧负的命妇到更衣故里去。命妇乘着朦胧的月色启程;皇上就此陷入沉思之中。回想当年,每逢如此佳景,他和更衣常有月下游宴,无论是曼妙地拨弦弄琴,或随便吟咏成句时,他那种风采神情都是别具一格,与众不同。如今虽是记忆犹新,却真个是所谓“暗中相契约,怎得梦里见”,终究缥缈而不可把握了。
叶渭渠和唐月梅夫妇的译文是这样的:
一个深秋的傍晚,台风骤起,顿觉寒气逼人。皇上比往常更加缅怀故人,倍感悲戚,遂派遣韧负的命妇到桐壶更衣的娘家探望。命妇在别有情趣的明月之夜,驱车前去。皇上则只顾陷入沉思,浮想联翩,沉湎于往事的追忆之中:诚然,昔日每当这种时刻,一定举办管弦游乐之活动!随着浮想驰骋,皇上仿佛看见当年更衣抚琴,奏出韵味深邃的琴声,她偶尔吟咏的歌词也具有非同凡响的意味。于是,皇上觉得她的面影总是拂之不去,她仿佛总是紧随着他,然而,“靠不住的幽暗中的真实”,终归变得更加朦胧,更为无常了。
细细品读以上的文字,总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译本来。

再读第一回《桐壶》中的和歌,对比丰译本和林译本,各有千秋:
丰译本:“面临大限悲长别,留恋残生叹命穷。”
林译本:“生有涯兮离别多,誓言在耳妾心苦,命不可恃兮将奈何!”
丰译本:“冷露凄风夜,深宫泪满襟。遥怜荒诸上,小草太孤零。”
林译本:“秋风起兮露华深,宫城野外多幼荻,安得稚儿兮慰朕心。”
丰译本:“愿君化作鸿都客,探得香魂住处来。”
林译本:“悲莫悲兮永别离,芳魂何处难寻觅,安得方士兮寻峨眉。”
4.
林文月先生在《源氏物语》译本的序言中坦言到:“世界上绝没有一种语言可以完完全全地取代另一种语言,而文学翻译的工作,也不只是要把文章的内容,或故事情节交代了事而已,原文的语气韵味,最是难以把握传达。”
如果有时间,可以将几个译本放到一起,选几章一段一段对比着品读的,这种读法比单独读一个版本的收获要多得多。当然,如果没那么多时间看书,我更喜欢推荐第一次读选择丰子恺译本。另外还看到有部分电子书,写的是叶渭渠和唐月梅夫妇合译的,语音朗读的却是丰子恺译本的文字。
之前看过一书友说,《百年孤独》估计得读一百年,这个阿尔卡蒂奥是哪个阿尔卡蒂奥,又是第几代阿尔卡蒂奥,这个奥雷里亚诺又与前面出现过的奥雷里亚诺是什么关系,读到后来,自己不得不画一个人物关系图谱,一个一个地对照来读。
那么,《源氏物语》是不是得读一千年了,全书共五十四回,约一百万字,涉及三代,经历七十余年,出场人物四百余人,结构庞杂冗长,里面的人物关系纷乱复杂,出现的名字,哪个是官职名,哪个又是人的名字......彻底搞清楚就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