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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父母的一封信

给父母的一封信

作者: 七月圣代 | 来源:发表于2020-09-02 08:10 被阅读0次

    1

    我躺在医院ICU病房里,爸妈站在病床前,母亲用手擦拭着眼睛,声泪俱下,父亲则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断呼喊着我的名字,可是我根本回答不了,身体越来越飘,连氧气面罩戴在脸上都觉得沉重无比,我剩下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小安,小安”爸妈不断在喊着我的名字。

        我没有办法回复,吐出一个单音节的字对我来说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如果这时候能说出来一个词,我只想说一声“谢谢”。

    没想到22岁的年纪,刚从大学毕业的我,就查出了不治之症,这或许就是命吧,但我的人生还有很多事情没完成,没有好好孝敬父母,本打算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给父母买一台泡脚盆,没有遇见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好好的谈一场恋爱,想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在海边漫步,没看到支持的球队获得赛季总冠军,书架上的那本名著也没读完,一切,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来不及了…

    心电监测仪屏幕上的参数变成了一条直线,最后只能小声地听见爸妈的哭声,我感到有些困了,意志力已经支撑不住了,眼皮如铅般沉重,还想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也无法做到了,只能闭上了,再然后…意识…逐渐…逐渐地…模糊了……

    2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一望无尽,除我以外,没有任何存在有生命迹象的物体,我站在中央,这是哪儿?我不是死了吗?这里不是天堂吗?怎么会来到这个神秘诡异的地方?

    天与地连成一片,我赤足奔跑,跑了好些分钟,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出口或尽头,这里根本是个无尽之地啊,用了几分钟时间再三确定,这不是天堂,也并非人间,我的情绪终于止不住了,蹲坐在了地下,双手握住了颈部,小声的哭了出来,恐惧、不安、无力感支配着我,眼泪也滴落在了这虚白色的地上。

    “我好想再回一次家啊,再多看看爸妈几眼,还有些没完成的事,还想做些什么,可是我已经完完全全死了,再也没机会了…”

    说完之后,我的身体突然飘了起来,“诶?”这令我始料未及,然后整个身体碎片化般消逝在这白色之境中…

    3

        睁开眼睛,映入眼前是天花板上那熟悉的吊灯,躺在床上的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我居住的卧室呀,我回到家了?我回来了?迅速起身看着卧室里那些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书桌上摆放着的漫画书籍、生活杂物,地板上的游戏机手柄,我最喜欢的那款小而精致的人物模型玩偶也还是立在书桌架上熟悉的位置,我便下意识想去触摸它,但右手却像幽灵般穿透过了玩偶,根本无法感知到实物,反复几次尝试还是如此,难道我是以灵魂存在的方式回到了人世间?

    我跑出自己卧室,看见母亲坐在主卧飘窗前望着窗外远方,父亲则在客厅点燃了一只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曾经我父亲是个几乎不抽烟的人。

    “爸,妈,我回来了!!”我就正站在父亲的对面兴奋的喊出了这句话,父亲并没有抬头,母亲也丝毫没有反应,他俩似乎完全听不见我的声音一样。

    我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而是回顾了一下家里各个角落,家没什么太大变化,但在书房里发现摆放着我的遗照,深叹一口气,我始终是离开了啊,卧室里我的那些遗物依然存在,爸妈并没有把他们处理掉,是想保留一些我的痕迹吧,可是,不处理掉这些,他们怎么能释怀呢?

    吃饭的时候,我坐在原有位置,母亲在我对面,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餐桌上还是放了三个碗,我的碗里也盛了饭,下意识我的手想拿起筷子,当手再次透穿过碗的瞬间,我停滞了一下,内心五味杂陈,一阵酸楚感涌上心头。

    父母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简单的吃饭,的确啊,餐厅灯下原来三人的光影现在变成了两人,曾经喧闹的餐桌上现在也无比清冷寂静,失去了往日的欢笑和聊天,也失去了原有的生气。

    饭后家里除了清理餐具的声音,便再无任何动静和声音,我也只是呆呆的坐在我的房间里。

    “不早了,准备休息吧,”父亲对母亲说道。

    “我也等会就睡,”我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等了十几秒后,才发现我爸妈听不到我的回答了,这也只是曾经的习惯,再次轻叹了一口气。

    躺在了床上,发现左手手腕上多了一块不属于自己的白色手表,上面显示着数字45:58,过了一会则变成了45:57,我明白了,这块表并不是用来看时间用的手表,而是一个手表外形的计时器,它应该属于那个奇怪的白色地方,上面的计时时间也是我暂时能够留在人间的时长,计时器一归零,我就彻底告别这个世界了…

    这时,父亲走来我的卧室关了灯,过了一会,父母卧室里传来我母亲小声哭泣的声音……

    4

    次日早晨,父母都去上班了,我看了看计时表,离开的时间只剩下33个小时了,想去趟曾经留下回忆的地方看看,回忆之地,也就是成长中无法忘却的地方,我童年最深刻的两个地方就是学校和家附近的公园了。小学位置在家的西边,只需要经过十字路口的天桥即可到达,下了天桥再走百米左右便是,离家并不远。

    小学毕业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后再次回到了小学,既陌生又熟悉,校门经过了几次翻新装修,但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找到了六班的门口,教室门从曾经的木制门换成了不锈钢门,讲台还是过去的水泥讲台,课桌全部换成了新的,墙上铺贴了瓷砖,黑板也换成了分栏式,只有部分变动,还是曾经那个让我感到十分熟悉记忆中的教室,我坐在了靠墙的第二个位置上,眼睛看着黑板上,小时候也站在这讲台上无数次了。

    还记得入学第一天,第一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问全班谁能说出数字一到十,全班同学不约而同的举起了手,唯独因为我胆子小而没有举手,结果老师把我叫了起来,那时老师还不知道班上同学们的名字。

    “靠墙边第二个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数学老师看出来我是个胆小的学生。

    “陆…陆小安”当时因为太紧张了,我回答都是磕磕巴巴的。

    “你看,别的同学都能说出1到10,你也努力试着说一遍吧”

    “1、2、3…10”我不紧不慢小声完整的说出了1到10,当时内心忐忑极了,生怕出一点差错。

    “同学们给他点掌声鼓励”全班响起了掌声,这也是我小学里记忆最深刻的事了。数学老师一直把我们带到了毕业,带完我们这一届之后就退休了。

    校外门口对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小时候对面的那家文具杂货店了,现如今早已经变成了别的商铺。

    那家杂货店面积不大,店铺的老板是一位四十出头温文尔雅的中年女性,小时候放学去买文具,她总会说,“孩子们,新到了一批文具,用完的中性笔管别丢,十根可换一只新的”,不过我小时候除了在她们家买文具外,也总会买一些小零食,好怀念小时候放在那大塑料筐里的奶油面包啊,松软可口却不油腻,放学后总会被饥肠辘辘的小学生们一抢而光,再后来的一天,杂货店再也没有摆出来那奶油面包,询问了老板娘才得知面包因为工厂倒闭再也没有生产了,这也是我记忆中的一件事,人总会对食物的印象更深些。

    我的中学则在离小学东侧1公里远的地方,和小学不同,中学学校建了新的教学楼,变化更大,旧的教学楼已经用作于实验室和教室办公楼,找到了曾经的教室,大门紧闭着,已经变成了实验室,我抬着头看了看教室门,门上用贴着“物化3号教室”。

    操场依旧是塑胶材质的操场,每当下午大课间的时候,女生们总是相约散步,男生则是进行足球篮球一类的体育活动。

    教学楼对面的食堂多少年还是没有变啊,那1元的早餐菜夹饼不知道还在不在,还是被别的替代了,就算现在还有,也肯定涨价了吧,青春期的时候人总容易饿,1元的菜夹饼和7毛一杯豆浆简直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回忆啊。

    走出校园门,看着大门的校名牌匾唏嘘不已,中学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青春记忆,这里承载了太多我的故事,以及梦想,穿上校服的人,是学生亦是追梦人。

    小学和中学的那些回忆,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一切都那么记忆犹新。

    离开校园,来到了公园,如果说中小学是我童年与青春的回忆,那这所公园就是承载了我长大过程的回忆,这个公园也是在伴随着我成长,我也一直认为公园的四季就相当于人生成长的四季:春生,夏青,秋艾,东暮。

    看着来来往往的游客,公园和往常一样热闹,丝毫没有受到工作日的影响,也许是外地游客较多的缘故,看到其中一家子路人游客在公园入口的标志性石刻上合影,好遗憾我没和父母留过合照,和往常一样,游客拿着相机在记录美好瞬间,健身的大爷大妈身着悠哉的打着太极,跳着广场舞,不时还传来各种鸟鸣声,树木依旧,人已渐远。

    公园南侧的尽头是一个小型露天体育场,我坐在了看台上,看见了一对父子俩正在踢着球,恍惚之间,我好像也看到了我的影子,那孩子只有三四岁大小,因为年龄小的缘故,踢球的动作并不协调流畅,但是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却那么天真无邪,我小学的时候,周末也会和父亲一同来公园放风筝踢球,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就再也没有和父亲一起互动过了。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也丢失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告别公园,黄昏时分,夕阳西下,街上的车辆和人群多了起来,辛苦一天下班和放学的人期待着早日归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虽然拥挤,但却说不出的感动,曾经最讨厌拥挤时段的我,现在从未觉得这拥挤而短暂的时期真好。

    回到家中,爸妈都已经睡了,这也是我在家的最后一个夜晚,躺在床上,人生短短几十载,重要的在于意义,吉凶祸福不可避免,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含义吧,但对我说,只是命运赐予我的时间真的太短了,真的太短了…

    5

        看了一下计时表,还有不到几个小时就要离开了,想在离别之前为家里好好做一次家务。可是我身体都是虚化的,怎么又能如愿呢,看着那触摸一切便虚化的手,”我只不过想做一次家务而已!!”我坐在床上边哭边怒吼着,连掉落的泪水都无法在人世间的地板上留下痕迹,用左边胳膊抹着泪水,眼泪滴在了那块白色计时表上,表短暂的闪烁了光,因为表的缘故,使我成为了实体,或许是感动了上天的某位神明,可以拿起拖把了,便一秒都不敢耽搁的去卫生间拿起了拖布,我从来没有因为拿起了一把拖布而这么兴奋过。

        收拾完屋子后紧接着进入厨房,从冰箱拿出了青菜,鸡蛋、胡萝卜,便在厨房里开始忙活了起来,做饭的时候,也是回忆着过去,大学有一段时间我很爱好烹饪料理,寒暑假的时候,偶尔会在家里小露两手,母亲总对我做的什锦炒饭赞口不绝,我说,炒饭哪有什么技术含量,母亲回了一句,越简单的食物,就越需要用心,即使一碗很简单的炒饭,只要把它做好,就会好吃的惊人,而今天,也是最后一次做那炒饭。

        按下抽油烟机的电源键,收拾好厨房,把做好的炒饭端在了餐桌上,所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用最后一点力气做些什么吧,从来没对父亲母亲说过什么,就以最原始书信的形式,给他们留下一份信吧,在我卧室的书架上找到了信纸和笔,便坐在了书桌心无旁骛的抓起了笔,留下了信…

    写完信折好放在餐桌上,用我最喜欢的那个动漫手办压住了,这封信也意味着这是我存在于人世间最后的痕迹,我的身体又恢复到了虚化的原样,再也无法触碰任何东西。

    计时表的时间显示只剩下15分钟了,家里的大门传来了开钥匙的声音,是爸妈他们一同下班回来了。

    “怎么家里有一股饭菜的味道?糟了,是进贼了?”我父亲警觉的对母亲说道。

    “你站在门口先不要动,等我确认一下,如果有什么事你千万别进来,我会喊,立马把门关上反锁,然后报警”

    父亲一如既往还是个很谨慎的人啊。

    在走遍了家里各个屋子,确认没有异常后,母亲也进入到了家中,他们两人看着桌子上做好的炒饭,父亲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也很快注意到了放在桌上的那封信纸。

    父亲用手拿起了动漫手办,“碗里盛着是小安最擅长的什锦炒饭,这也是小安最喜欢的动漫人偶,一直放在小安的卧室,我从来没有动过这个人偶,它怎么会压着一张纸?难道!?”说完这句话后,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信,喊母亲一同来察看。

    致爸妈:

    爸,妈,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肯定会有所疑惑,不必疑惑,确实是我回来了,实际上我已经离别了人世,或许对这尘世间执念太深,在去往另一个世界前,还能以某种能量让我以灵魂存在的方式再回到家中来看几天,最后这两天的时间,我一直存在于家中,但世间之人感知不到我,所以我无法留下言语及行为,只能默默着关注和陪伴着您们,除了家里,我还回顾了学校和公园,我马上就要离开了,在即将离别之际,只想为您们做一顿饭,大概是感动了上天,让我短暂有了实体能力,用尽了最后这一点能量,在濒临诀别的时间留下了这封信。

    二十二年以来,承蒙您们对我的照顾和教导,把一个呱呱坠地的我养大成人是件极其不容易的事,让您们费心了,你们常教导我,并不一定要成为多么优秀的人上人,而是成为一个会做人的人,对这个社会有用的人,这是您们教会我的人生之道,我记忆最深的就是,教导我要学会时常心存善意和感激,我的人生虽然只有短短二十二年,但却获得了许多老师和朋友的肯定,这些认可都与您们的教诲不可分割。

    做饭时发现家里的菜板已经发霉了,要记得及时更换,炒菜时除了打开抽油烟机外,一定记得带上口罩防油烟,吃饭的时候别吃太快和太烫,热餐热饮也要等到65度以下的温度再食用,剩饭剩菜不要舍不得扔,家里老旧的电器要及时换新,每年要记得按时去体检,去人多的地方要戴口罩,能有幸成为你们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不要太过悲伤我离去,人总要会释怀过去,咱们一家人总会有一天在另一个地方再续前缘相遇,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无法能再多陪您们一些时年,下辈子也一定再要成为你们的孩子,一直以来也谢谢您们了。

                                                                                                                                                                                                                            小安

    父母亲看完了信,一同朝着天花板大声呼喊我的名字,母亲则拿手捂着脸颊,只是这次不同于上次,母亲显得更为坚韧了,并没有大声哭泣,忽然,父亲喊道:“小安!小安!咱们三人一定会再相遇的,在另一个世界一定要过得幸福啊,有什么开心和不开心想诉说的,要记得托梦告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也会带着你的这封信的信念好好活下去的。”

    “这迟到了二十二年谢谢,终于在今天说出了口,弥补了遗憾”,表上的时间也归为了零,表消失了,紧接着我的身体又再次像碎片一样消逝,望着父母的身躯离去,慢慢的穿过了家里的窗户飞向了天空,离自己家的楼房越来越远,看路上川流不息行驶的汽车和行走的路人逐渐缩小,一切还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各式各样的建筑与楼房错落有致的耸立在这个城市间,看着曾经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城市,心里百感交集,一阵心酸,再见了。

    永别了,老爸老妈,保重好身体,来世记得咱们三人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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