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我,对身边所有的事物都充满好奇,是长辈眼中古灵精怪的孩子。
童年的美好时光多是在外婆家度过的。
外婆家的老宅很大,房间多得像迷宫。我曾认真地数过,大大小小,有三十八间,还不算前院,后院,天井,回廊,地窖。我有四个舅舅,四个姨。小时候经常想,外婆家房子大是因为孩子多的缘故吧!
宅子旁边还有一间独立的百来平方专门存放粮食的仓屋。
时光知味大宅里有三间厨房。堂屋摆着两张大方桌。前院分成两个空间,上面摆放一张矮的长桌,下面是一张小方桌。
吃饭时,大人在堂屋,孩子们在前院。每次吃饭就像摆席,菜多得数不清。外婆炒菜用的酱是自己做的。外婆家的屋顶总晒着一排排酱缸。
天井里放着两个做豆腐用的大木盆,饭后洗碗都在木盆里进行。
弟弟背着母亲带着村里几个小孩走两个多小时的路,到外婆家吃饭。
回来时,外婆给每个孩子五块钱。我们那时候的学费就五块钱。
我觉得外婆真大方。
时光知味大宅的后面是一片竹林。最小的舅舅和九姨跟我年纪差不多,也是最好的玩伴,而三舅,就像一个警察,一直抓我们的错处,然后一本正经地教训我们。
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趁大人忙,而三舅没有盯住我们的时候偷偷地钻进竹林里探宝。探宝行动是一次无意间发现了竹林里有一个洞之后开始的。
捡到了一个破旧的水瓢,一个手提的油灯,几个破碗。被我们当宝贝一样收藏起来。
那时候的我们,一致认为这些东西就算不是古董,若能放久些年份,或者住后传几代人,一定会价值连城的。
时光知味外婆不让我们去竹林,总是讲野人的故事来吓唬我们。如果你也是湖北我们那个小村的孩子,肯定也听过,把小孩的手指头当胡萝卜吃得嘎嘣响的野人的故事。
后来才知道,外婆是怕我们被竹桩子伤到。
外公会用竹篾编织各种用具,供家用,多的也拿到集市上卖。竹子都是在竹林里砍的。
小时候,外公常常挑很多竹编的用具送到我家。
去竹林被禁止,我们另一个游戏就是在大宅子里躲猫。很多的时候是因为等不来找的人,自己跑出来了,反过来去寻。
时光知味十冬腊月,外公外婆会熬麦芽糖,把红红的糖稀子拉扯捶打成白色的糖块,他们经常忙到深夜。
我不肯睡,坐在一旁,端着一碗糖稀子,用筷子搅着吃,一边向外婆问问题。
“外婆,为什么我妈姓郭?姨和舅舅他们姓周呢?"
我至今还记得外婆当时吃惊的表情,然后笑着给我讲背后的故事。
时光知味原来,母亲是前面那个外公生的,而舅舅们是现这个外公的孩子。
前面的外公是个地主,在文革期间划家庭成分的时候,他把另外六处房屋,几处粮仓和财产都分给了贫农,留下其中最小的一处。可外公还是没有躲过批斗。受苦受难后,不久就病逝了。
现在的外公是公社的队长,外婆改嫁后过上了安稳的日子,虽然穷,但没有人再叫她地主婆了。
时光知味听母亲讲,母亲的奶奶死的时候,母亲也就十来岁的样子,奶奶把她一个人叫到跟前说了一个秘密,老宅子的地下埋了十几缸大洋,没来得及指具体的地点就断气了。
直到前些年外婆家搬到镇上,老宅因长久无人居住,也破旧了,屋顶的木料被舅舅们拆去各自盖了新屋,老宅成为一片废墟。
几个舅舅和姨夫们商量,一人出点钱用挖土机把老宅基地翻一遍。
母亲说,要挖你们挖,我也不分宝贝。
几个人不死心,结果翻了,也找出了十八个缸,揭开缸盖,却是空的。
外婆说,人一辈子的福禄寿都是上天注定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时光知味上师范前的那年暑假,我爬到外婆家的阁楼上翻出了好多《毛泽东选集》和《毛主席语录》。红色塑料封面的那种。
外婆说她的嫁妆里就有很多书,只可惜经历了动乱一本也不剩。早知道将来会有你这样爱书的孩子,那时候该偷偷藏一些的。
我看书时,宿舍里其他五位看我像看怪物。
曾经,"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这样的诗句我脱口而出。
时光知味外婆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两次嫁人,生养了九个孩子,一生经历了太多太多。
外婆一生勤劳,精致,能干,坚韧,风趣,至今已经九十五岁了,仍然头脑清楚,表达清晰,行动利落,饭量比我还好。带大了十几个孙子,这几年,一个人守着二舅三舅和二姨在镇上的三处房子。
春节假期后,九姨把外婆带到香港去往段日子。
时光知味有一次我和外婆闲聊,问她,儿孙两代这么多人中,外婆,您最喜欢谁?
外婆说,当然是你妈。孙子辈的二十几个之中,要属雍。
我那个小表妹雍,是外婆和我母亲的翻版,聪明,勤快,乐观,漂亮,女子好的,几乎被她占尽。
其实每个家族都有一部传奇,父辈留给孩子们最好的财富,并不是多少宝贝,而是传承的家风和优良的品性。
子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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