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阳升起,雨声渐小,虽然还是一床潮被,但没了恼人的雨声,反倒是能睡得安稳些。
迷迷糊糊过了半晌,村口的吵闹声又传了进来,雨棚披了塑料布只能挡雨遮风,阻不了人声鼎沸。
旅人恼火地从昨夜刚刚搭出来的简易床架上爬起身,摸索了一会儿找到鞋子下了地。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他骂咧着披了件大衣走出来,“穷折腾人。”
他掀起塑料布,从雨棚里钻出来,跳过身前的水洼,沿着柴房屋檐下被雨滴打湿泛着乌黑油光的沥青地走进隔壁小两口的新楼,再推开东面嘎吱作响却没上闩的木门,踏进了老旧的大堂。
“小年轻不困了?”大堂直接连着灶间,主人家正在里面烧火。
“哪儿还睡得着。”旅人撩起帘子缓步踱进去,只觉得一股热浪吹得自己一阵哆嗦。
灶头后面坐了个老头,屁股下的凳子又小又矮,周围又都是干草,一眼望去就好像老爷子蹲那儿发功似的。
“吵的呢。”旅人又说。
他昨晚上因为大雨被困在这村子里,去不了镇上住旅店,只好给了这老头三十块钱,在后边搭了个雨棚子借宿。
“村长的孙子讨了个娘子,结果洞房还没进呢,就逃婚跟人私奔给他带了只乌龟帽。”老头见他挪到窗边上往外瞅,砸吧着嘴说。
“这年头还有私奔的呀。”旅人拨弄了一下窗户上生锈了的插销,“这窗能开不?”
老头起身走到一边挂着的棉衣边上,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白狼来,外面的壳子已经有些破烂,大约是一直揣在兜里的:“开个鬼,冷得来。”
旅人应了一声,从肮脏布满油渍和掌纹的老玻璃看出去,隐约能看到不远处几个花花绿绿的人影:“这儿还不兴自由恋爱啊。”
“怎么不兴了。”老头翻了翻灶肚,夹了根火旺的短木枝出来点了烟,“这些小年轻,在村门口就敢亲嘴,在以前还不被爹娘打死。”
旅人不信:“那还能有逃婚的?”
“处对象是处对象,要讨娘子可就是两回事。”老头缓缓吸了一口深的,吐出一片不成形的薄烟,“家里不要出彩礼?不要杀猪?不要办酒?”他又坐回那小凳子上发功,灶头的大木盖子下面隐约有些红枣香味飘散而出。
“处对象没事,爱处谁处谁,爱处几个处几个,自由恋爱嘛。但这要是盘算着结婚了,还是得听家里的。”
“您这老思想了。”旅人说。
老头嘟哝了几句听不太清的话。
旅人又凑得近了些,几乎要把鼻子贴到窗框上,木质的窗框早已经被不知道什么蛀了几个小指甲大的凹洞,黑沉沉的。
那些个花花绿绿的人影走近了,女人的哭闹声也开始变得能清晰,断断续续能听到些“卖女儿”、“老混蛋”之类的话。
那女人闹了好一会儿,领头的矮个男人猛地冲上去踢翻了她,粗着嗓子吼:“叫什么叫!在这里,老子就是王法!”
女人哇地大哭了起来。
“那人谁啊,”旅人找了个稍微干净些的地方看出去,“口气挺厉害啊。”
老人站起来,探出脑袋也过来瞅了一眼:“村长家的老二,正脾气大呢”
“是个爆脾气?”
“平时脾气还可以。”老头抽烟抽得慢,现下两指间还夹了半根烟:“但这次吃了亏的是他儿子,火气大点也对。阿弟你要是今天也走不脱,就当心点别触了他霉头。”
“怎么的,他还敢打人?”旅人缓缓拖着步子离开了窗边,走到灶头前。
“他哪里敢。”老头嗤笑,磕了磕烟,“你还以为乡绅哪?早解放了,法治社会了。”
旅人笑笑,又朝外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已经被人拖走了,声音也渐渐小了些,就和老头打了个招呼,又扭头钻回了雨棚子里,脱了衣服鞋子,盘算着再睡个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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