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4）

     

拾遗（4）

        和平时代的颠沛流离，当属搬家，这种想法大概源于小时候几次极不易的搬家经历吧。

        第一个被称之为“家”的，是一座简直不能成为房子的房子。低低矮矮的一座小土房，房檐和墙身的毛草四处张扬着，破旧的木质门框窗框早已没了漆，偌大的缝隙抵挡不住或冷或热的风总是随风吱呀吱呀。冬天外面飘着雪花，房子里水盆结冰，夏天外面下着雨，房子里四处漏水，别人家炊烟袅袅升起，房子里黄烟肆虐。

        小小的时候，我怕刮风，刮风的夜里我会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瞪大眼睛不敢睡觉，因为我怕这房子会被刮倒。

        就是这样一座房子，整整陪伴了我十年，然后我终于等到了第一次搬家了。

        第二个家是租来的。至今仍记忆清晰的是搬家的过程和家里的地板。小孩子是不懂得什么的，现在想来当时家里都没有一件象样的家俱，搬家里大包小裹零零碎碎甚至木块劈柴摆满了院子，搬家也没有合适的运输工具，家里借了一个小三轮车，晚白天大人还要忙生计，晚上这个小三轮车在老家和新家间来来回回。我记得晚上的月亮，记得格外亮的月光，记得被飞虫围得有些影影绰绰的路灯，记得躺在大包小裹上满怀欣喜的自己，小小的人儿满怀渴望盼着搬家盼着离开破旧和贫穷。

        新家最神奇的就是木质地板。我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神奇的家，还有可以铺在地上的木板，小心翼翼的不停地走在地板上，听着地板发出轻微吱吱扭扭的声音，然后我一头栽在炕上，心里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般的焦虑，我想知道透过家透过房子，外面的世界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第三次搬家的新家坐落在火车站旁。敢用“坐落”，因为这房子看着好结实。站在院子门口，我心里莫名的兴奋，虽然人们都不喜欢这里，说这里很吵，我却兴奋可以听火车，那时的我已经开始有梦想。

        我悄悄的起得好早，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坐在房子后的矮墙上望穿秋水；我偷偷地睡得好晚，在月亮高悬的夜里，我还坐在矮墙上任凭湿湿凉凉的露珠浸湿了衣袖浸湿那颗等待的心。

        火车带着星星点点的灯火由远而近，汽笛声突兀的响起，车轮撞击铁轨的节奏真切地传来，转眼那星星点点变成了车厢里的灯火通明。这相遇由轰隆隆到悄无声息，等待的心愿就这么一次次朴素地得到满足，火车的汽笛声一次次将我的梦想带向远方。

        忘记了这个房子里所有的故事，唯独等火车的清晨黄昏和火车的如约而至一直深藏于心，这汽笛的余音啊，许多年都久久不肯散去！

        第四次搬家搬到了单位的家属楼。虽然是一楼，可我还是不停地进进出出，掩饰不住的新鲜。我会走在两栋楼之间，微闭着眼，张开双臂，让这高楼将我淹没，这时我才知道，我是如此的渺小，于是心生惶恐。

        按照惯例地不睡觉。黑黑的夜里我拉开窗帘倚着窗，看这高楼里的万家灯火，听街道上偶尔哒哒走过的马蹄声和轰鸣而过的货车轮声，心里的小火苗噌噌地蹿着，这火苗，温暖过日后无数寒冷寂寞的夜。

        后来就开始求学在外、工作、结婚生子，对于方方正正的楼群和房子我已生不出任何额外的感觉，颠沛流离中和似是而非的病态下，日日憧憬夜夜失眠，我几乎完成了人生中绝大多数问题的思索，明明白白给出了自己许多答案。

        我的房子里开始有清晰的烟火味儿，有清晨透过窗子的阳光，有高悬在天边的月亮和带着高冷的温暖月光，有女儿吚吚呀呀的叫声和笑声。

        三人围坐桌前，饭菜的热气氤氲了眼前人，映在墙上的身影如此圆满！

        我体会了人生这样一种大境界！

        搬家的故事也是房子的故事，是人生的故事。从贫穷到富足，从懵懂到通透，愿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自己想要的样子，愿每个人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拾遗（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