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投胎，睁眼投师

365个常用字的楷、行、草三种写法，我断断续续学了三年半时间，至今还是一塌糊涂。学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温习了前面的，后面学过的又还给了老师。幸亏是在网上自学，如果是面授，老师应该会给我六字评语：“朽木不可雕也！”这个老学生可真够笨的。

从小对书法情有独钟，启蒙阶段看到高年级的同学抄写板报，也能静静地驻足观赏半天，感叹学兄的粉笔字写得是真好！家父是一个理科生，但对传统国学也甚是热爱，因为字写得好，文彩出众，从一名中学教师被选派到县委从事政工工作写材料，故而他对子女启蒙阶段的书写也提出较高的要求。由于缺乏系统的学习，刚开始我的字还被表扬，自从某一天受到某老师的奚落，从此对写字便心灰意冷，不再上心。不明就里的父亲为此很是恼火，不止一次批评，“跟谁学的这狗爬字。”再后来，他工作繁忙，我学业繁重，把字写好这件事就付诸脑后，不再顾及。

参加工作后的某一阶段，坐办公室的机会较多，闲极无聊，又想起练字这档子事，买了笔墨，有现成的废报纸，开始信手涂鸦。没有老师指点，不临帖，天真地以为只要苦练，就一定会把字写好。殊不知，因为不得法，方向不对，努力白费，辛苦一场，草草收兵。

因缘际会，2019年4月的某一天，我在刷手机视频时，无意间看到一位老先生的一段书法教学视频，那节课的前半部分讲了一段书学精要，然后示范讲解了一个常用字的楷、行、草三种写法。先生从文字的知识性到技术性要求，深入浅出，一笔一划讲得非常细致到位，听得懂，看得懂，不知不觉中被深深感染。后来，通过在网上搜索，方才知道这位老先生叫田蕴章，是南开大学的书法研究生导师，在天津北方网开坛讲授系列专题《每日一题，每日一字》。

有种发现新大陆的窃喜，多年的夙愿得以实现，从此与书法结下不解之缘，心中感慨，认识田先生太晚了，此时我已年过五旬。

年龄偏大，有优势也有短板，理解得快，但记忆力明显减退，学会容易巩固难。

曾经对此很是悲观，俗话说，“人过三十不学艺”，莫非真的是晚了吗？直到有一天，田先生分享了于右任老先生的故事，我才释然。原来学习中的遗忘是带有共性的，学习的过程，就是与遗忘作斗争的过程，唯有千百次的巩固，才能做到心手双畅，这让我重拾信心。

先生讲述了他年轻时对于右任学习书法感悟的再认识。于右任老先生说，他在中年后开始学习草书，每日仅记一字，两三年间可以执笔，此非妄言。

田先生开始觉得此人很笨，一天才学会一个字，而他一天学会十个都不止。后来，他又觉得于右任在吹牛，不可能那么聪明。之所以前后在认识上会有如此大的反差，是因为他也和我一样遇到了尴尬。一天学习掌握一个字，前几天还容易，但几十天、上百天之后，每天学习新字，还得巩固前面所学的字，这样的工作量就是与日俱增，难度可想而知。但于右任做到了，他用三年的时间学习掌握了1000多个汉字草书的写法，还能烂熟于心，触类旁通，这不得了。究其原因，是因为楷书和行书的基础相当扎实，学习草书不能过早，以免荒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于右任是个天才，有他亲自编撰的《标准草书》为证。

田先生坦言，他自己学习草书三十年，结果连影子都找不着，这当然是谦虚的说法，田先生的草书还是很见功力的，至少做我们的启蒙老师那是绰绰有余。

先生在告诫中青年朋友们，书法有法，启蒙阶段必须师从明师指导，可避免走弯路。明师之明，贵在其书学素养，懂得法则和循序渐进的教学规律。

对于师从明师，先生有一句诙谐的话语深入人心，“闭眼投胎，睁眼投师”，诚然，投胎无法选择，不如闭眼认命，但投师显然不同，需擦亮眼睛。须知，名师未必就是明师，但明师却是当之无愧的名师。

需要说明的是，人的一生中能遇到一位明师，那也看造化。凡人缺乏慧眼，良莠不分也属自然，由此看来，明师也是可遇不可求。我在五旬之际遇到先生这样的明师，何其幸哉！尽管先生根本就不认识我是哪根葱，那又何妨？每天能在先生的指导下习临书法，浸淫其中，便是工余时间最美妙的时光，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