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歌台

我第二次上这辆304路的时候，司机大叔正在播放张学友的歌。那歌我小时候也听过——听过两三句而已。“其实你知道一起就是最好”、“快快前来爱我吧”、“爱情原是这样的美好”。就这几句。够了，凭这几句歌词我回头能搜到歌名了。接下来我听我自己手机里的粤语老歌了，不如从黄凯芹的《雨中的恋人们》开始？我刚戴上耳机，司机大叔却抢先一步，重播《雨中的恋人们》。哦，又是他。上一次坐他的车，他就在放这首。这下真应了老话“一回生，二回熟”了。

晚上人少，大叔可以听歌。开着一辆公车，忽略寥寥几个乘客，任由粤语老歌的旋律在车里流动，真自在。不知道他是不是专开晚班304的。如果白天他也这样听歌，画面会如何？他不一定能想象他的工友（在广州）开着《美少女战士》（！！！），驾着B7风驰电掣地开过琶洲大桥的情景吧。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梦幻无比。喏，一个中年发福的司机大叔，面无表情地开车。车外是江上淡淡的晨雾和阳光，车内充满劲爆的“飞身到天边，为这世界一战。红日在夜光天际初现……你你你快跪下，勿要我手握天血剑……”如果不看司机，会觉得这是十分励志的一幕。

就算在广州，这样边开车边播放粤语老歌的司机也属于可遇不可求。绝大部分公车内时间都是要熬过去的。每个人都在玩手机，不玩手机的也在听歌。除了结伴的，如果有人说话，基本就是这几句：“往后走往后走！”“车里这么空，挤一挤啊，还可以进的！”“帮忙打卡。”“司机，有下！”车里虽然挤得要死，人看人的眼神却充满敌意。特别是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两辆公交车并排停着，此车的人透过车窗，和彼车的人交换冷漠对视。这时，人才会懂什么叫做“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过，就在这样恶劣的公交环境里，也能发生好事。所以，我那次算中奖了。也是下班后坐的B6。司机在听老歌。音量开得不大不小刚刚好。“随缘分过去你不再问，不懂珍惜此际，每每看着我痛心……”咦？怎么不像是车载音响里飘出来的，倒像有人在跟着哼？我定睛一看，乖乖，人可不少啊，至少我正对面五个位子上的人的嘴巴都在动！“如何像戏里说的对白，相恋一生一世，说了当没有发生……”我再看前后左右，妈呀，近半车的人都在跟唱《痴心换情深》！各唱各的，却很齐心。试问你能有几次见过这样的孤独大狂欢？我当时就能确定下来了——这次车内大合唱，将会在广州疯狂公交史上写下最温情的一笔。

来南京之后，其实也能时不时听到粤语老歌。不过多是在街上听到的，像这样的“公交粤语老歌电台”，我还是头一次发现。从第二次之后，我下班等304路时就多了份期待，想坐上这位专注播放粤语老歌的司机大叔的304。前天晚上下雨，我还真又坐上了。第三次。他在听《女人的弱点》、《一人有一个梦想》、《最浪漫的事》粤语翻唱版……车里人有点多，我便不动声色地从后排走到了离他最近的位子。不跟他说话，只听他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