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公交车

我爱坐公交车，坐在随便哪辆车的某个角落，看着窗外的太阳，我说。默默地说。

中午的城市，难受地吐着舌头，因为热，因为拥挤，因为疲惫。公交车是城市上匍匐前进的巨大的虫子,乘客是虫子的内脏，好多好多内脏，红色的，绿色的，灰色的，黑色的，蠕动着的，安静的。

坐在公交车上疲倦的我，靠着车窗，或者把窗帘拉开小小的一角，看着光透进来一点，一条一条，洒在我晒黑的胳膊上面，一道一道的；或者看着其他的内脏，内脏们也失去了血液，沉默在蠕动的虫子内部。车里面不是很热，疲惫的生活让我变得沉默，像公交车一样沉默，只是在停歇的时候叹长长的气，然后离开，去下一个站点，继续叹气，再动身，反反复复，没有脾气，没有好脾气，没有坏脾气，也不知道自己存在何处。

所幸坐在公交车上的时间还是自由的，虽然只能坐在某个固定的位子上，但是可以想沉默就沉默，想发呆就发呆，想看风景就看风景，不愿意笑就不笑。这样的时间让我变得任性，觉得肚子饿的时候，随意在某个站下来，看看附近有什么吃的，就一个人进去吃饭，一个人真是自由自在。

成年后，我变得越来越喜欢一个人行动，一个人去逛商场，一个人去吃饭，一个人看电影，只有睡觉的时候需要抱着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可以是某个人，当我抱着玩偶睡觉时，发现其实没有人是不可以离开的。当我抱着你睡觉，天亮了之后还是要分开，还在走在每一条伤心的街道，吃几口包子，喝完路边买的豆浆，然后把把盒子和袋子丢在垃圾桶，说了声再见，就分开了。然后隔着好远的距离，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规划我们共同的未来。在这个未来里，我不愿意去南方，你不愿意来北方，然后我们，不甘寂寞的我们，依旧南辕北辙地规划着看不见的未来，乐观的无知的我们，又是多么可笑的我们。

坐在中午的公交车上，外面是接近四十度的高温，人们要么打着遮阳伞，要么用文件袋挡在头顶，要么快速走着走到阴凉一点的地方，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更凉快一点的天气，然而夏天一点都不着急离去。

我又开始悲观了，活着挺好的，好在哪里呢，坐在中午的公交车上，我想。想破头也想不出个鸟。早晨的时候，六点起床，下楼跑步，听见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看不见身影，不知躲在哪里。门口也有卖豆浆和包子的，哪里都有卖豆浆和包子的铺子，哪里都有，哪里都是。人们吃过早饭后把盒子和袋子扔在垃圾桶，然后去赶早班车上班，早班车人很多，很多人站着，左摇右晃。我也是其中的一员，

活着好在哪里呢，站在早上的公交车，我想不出来，睡眼朦胧，脑子一片浑浊。扔在垃圾桶里的装过豆浆的盒子和装过包子的袋子被清洁工清理过了，装进一个更大的黑色的袋子里，他还在众多垃圾里发现了一块被丢弃的案板，于是他放在一边，准备在工作结束后带回家，他没有钱，洗洗也能用，就不用再去超市买了。站在电梯里，他把这块案板放在一侧，佝偻着腰，等着回他17楼的家。

然后我想起你随手丢在垃圾桶里的垃圾，垃圾们去了哪里，每个垃圾都有自己的归处，而坐在中午的公交车上的我，向往安安稳稳生活的我，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想像块垃圾一样被安排，如果还有一点可利用的价值，可以被捡起来，洗一洗，放在某个地方，属于某个人，有某个用途，然后经过几个月或者若干年，彻底被丢弃了，也会有一堆无用的垃圾陪着，知道大家都是同类，并没有什么再次分类。

不都是一样吗，坐在公交车上和走在路上，睡在床上还是坐在地板上，用洗衣机洗衣服还是用手洗衣服，月经来或者不再来，见面还是不再见面，不都是一样吗。你说，发生什么才会死去，没有吧，我看大家都活得好好的，曾经喝毒药，用头一次次撞墙的人也学会了大声讲话，也在装修房间，也在每晚洗澡，洗过澡之后还要泡脚。不都挺好的，在一起的时间，不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什么影响。

关键是，关键是什么，谁来告诉我。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或者两个平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