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国庆聚会（一）

国庆节的时候，向天回来了，打电话请我去她家吃饭，这是什么节奏？我又兴奋又紧张，又有点儿发懵。

打电话问杨凯，他说：“自然而然的以同学的身份去，不要买贵重的礼物，带点水果就行了，早点儿到，去了好好表现，多多干活。”

“请进！”来开门的是个彬彬有礼的美男子，亚麻色的卷发留到了齐颈长，一件米色的重磅真丝衬衣扎进了深咖色背带裤里。白白的肤色，瘦长的脸型，一双好看的细长眼睛，那眼神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忧郁，让人感觉他像个诗人或是王子，我又喜欢又嫉妒。——几年之后，向东对我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挺拔帅气、英气逼人，你的眼睛热情、率真、心无城府的清澈，让我又喜欢又嫉妒。”——

我们互道了“你好”，他接过我手里的水果袋子，我跟在他身后走进厨房。

柳阿姨正在洗葡萄，我故意显得和她很熟的样子，“阿姨，让我来吧，我今天是来帮您干活的。”

 “哎呀，不用不用，也没有多少活，向天和她爸爸去招待所点菜了，多数的菜都是招待所送，家里炒几个素菜就行了，我已经洗好了。”

柳阿姨把我们推出来，“啊，对了，还没给你们介绍，这是向天的哥哥向东，你们俩还是同龄人呢，你们去客厅里坐会儿。”

我松了口气，随着向东来到客厅。

从月亮门穿过那道镂雕的木墙，无知青年林一鸣第一次走进高家的客厅。

厅里摆放着一套精致雕花的木制家具，色泽古雅，黄色明而不艳，有一种独有的不张自扬的魅力，富丽之中尽显端庄大气。

两个年轻人在沙发上坐下来，“你们家真好，可以生两个。”

我又一次打量看似文弱的他，那时允许生二胎的都是老大有什么毛病。

向东笑了：“这是我叔叔家，我是向天的堂哥。”

高向东拿起个苹果削起来，我环视着这间屋子。

对面靠墙放着一张长条案，条案的两头卷云状的翘起来。两边各有一把圈椅，木质颜色都和沙发一样。条案上方是一幅水墨山水画。南面的飘窗一侧放着一盘带水车的山石盆景，汩汩的水声从那里传出来。另一侧是一颗高大的凤尾竹。飘窗用木框做成了一个正六边形，窗台上放着几盆矮花。

三人沙发后面的墙上，裱着一幅中楷书写的《朱子家训》。我想那一定是高教授写的，落款却被角几上的一大束干花挡的严严实实。

“这字真漂亮！”

“这是赵体，赵孟頫的字是以漂亮出名的。”

其实我只想知道是谁写的，我把脑袋歪来扭去找落款。只听向东“哎呀!”一声,我回头看时，血已经染红了他手上的苹果。

阿姨闻声赶来，找来云南白药和创可贴给向东包上。“这个刀子是向天从草原上带回来的，特别锋利，我忘了告诉你小心点儿。”

那是一把牛角刀，有十几厘米长，刀鞘刀柄用蜜蜡黄的牛角做成，刀身顺着牛角的方向，呈弯曲状，和牛角浑然天成。

阿姨又拿出一把，这把和牛角刀大小形状差不多，黄铜的刀鞘刀柄上刻着精美的图案，刀柄上有一颗红宝石（玛瑙或者珊瑚），刀鞘上嵌着很多散碎的红绿宝石。

她对向东说：“这把是向天给你爸的，你走的时候记着拿上。”

阿姨又去厨房忙活了，向东把苹果重新削好，用他那双白皙细长的手递过来。我想：这双手不弹钢琴就可惜了。

同龄人自然有很多共同的回忆，我在一中，向东在二中。省会两个水平相当的一流中学互不服气，在每个方面都是竞争对手。中考高考、各类文化竞赛、中学生运动会、足球比赛、歌咏比赛，每次比赛都有很多话题。

向东毕业于北京某外经贸大学，已经在北京某外企工作一年了。

谈话间，我突然开了窍：“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高向东！”

我复读的时候去了二中。在我们复读班里有个特别漂亮的女生叫简晓丹，男生们都喜欢她，有几个人经常借故讨好她，可是她从来不为所动。后来本校的复读生劝他们别浪费精力了，她是高向东的“遗孀”，她心里只有高向东，不会理你们的。

她原本成绩很好，高三的时候和高向东谈了一场惊动全校的恋爱，结果高向东失了煮熟的清华（因音乐特长，清华给了他降50分录取的资格），她则连个本一也没考上。

听说高向东人帅、聪明，不仅是学霸，而且踢球、唱歌、弹琴样样拿手，他是全校女生的男神，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向东和向天一样，让人一看就喜欢，不仅仅是因为漂亮（有的人也很漂亮但就是让人喜欢不起来），还因为他们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纯净而天真，浪漫而不轻浮。不同的是表现出来的方式，向东是用儒雅、沉静，向天是用活泼、热情。

“嘿嘿嘿，我怎么成传说了？”

“我在二中复读的时候和简晓丹是同学。”太直接了！我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时囧在了那里。

向东果然一下子就蔫了，低头不语。两个人正尴尬的时候，对讲门铃响了，阿姨去应门，向东拉着我进了书房。

向东问我简晓丹复读时的情况，我告诉他：“她就像个木头人，一句话也没有，整天就是学习学习学习。复读班的很多同学都那样，如果你复读过，你肯定理解那种境遇，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就剩下了高考那一线天，你什么也不能想，只有跟高考拼了。”

向东说：“晓丹的境遇更惨，我听说我们的事成了学校的反面教材，她成了全校的笑柄。她是我的初恋，我们不该在高三的时候，唉！我劝她换个学校复读，可她倔强，非要在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

他又长又密的睫毛垂下去，遮住了忧郁的眼睛，他看着自己的鞋尖说：“高考分数公布之后，她就不再理我了。那次我把她拦在路上，她急了，对我喊：你都把我害成这样了还想怎样？我忍着对她的思念，不去打扰她，一直到第二年高考结束后，才给她打电话。我想告诉她一定要报北京的院校，我还在等她！可是电话已经是空号了，最后她去了哪里我都不知道。”

“她去了南方某医大。你还想联系她吗？我同学QQ群里有她。”

“不用了。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知道她挺好我就安心了。”

外面一阵喧哗，我和向东交换了手机号、QQ号， 就从书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