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意味着即将告别无忧无虑的少年,步入成人的社会逐步走向成熟,也可以说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但是对于我来说,却又比别人多了一点希望和难忘的疼痛,还有与别人不一样的转折。
十八岁的那年,也是我高中毕业的第二年,那时的我毕业后就以代课教师的身份被留在学校的财务室工作了。记得有一天,妈妈下班回家高兴地告诉我:“听说当涂八六医院(部队医院)现在对小儿麻痹后遗症的矫正手术做的比较好,我带你去看看吧”
我一听立即欣喜若狂,要知道,由于双腿残疾,我整个成长过程吃的苦太多了:学校里的体育课和小朋友玩的很多游戏我只有羡慕观望的份;下雨下雪我步履艰难,稍不留神就摔跤,摔跤后不但被别人嘲笑还要受到妈妈的谩骂(繁忙的妈妈要帮我换洗衣服,关键是那时候几乎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换啊)走在路上经常被不懂事的孩子模仿讥讽……,自卑、胆怯就像一对孪生姊妹伴随着我的童年和少年。妈妈告诉我的信息无疑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也许是我告别残疾的一个转折契机啊!
到学校办好请假手续,跟着妈妈来到离家近20公里的部队医院,(那时交通可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当涂与马鞍山之间一天只有两趟班车往返)满怀希望地见到了医生,却被告知,这种手术主要是把扭曲的筋重新捋顺,由于我已经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要想治疗的话,那种痛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而且效果不敢保证有多好。手术做还是不做?让我们自己考虑。妈妈听后犹豫不决,问我自己是什么意思。
这对于我来说,可能是长这么大做的最大的一次选择,我一想到十几年来生活学习的诸多不便;所受到的来自各方面的屈辱;手术后有可能同常人一样健步如飞,我就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做这个手术!
看到我态度如此坚决,妈妈帮我办理好了入院手续,她就回去了,因为家里还有三个年幼的弟妹,妈妈自己还要上班。
这是我记事后的第一次住院,那时的部队医院,条件很不错,一日三餐都送到病床,伙食比家里还要好,早餐都有平日罕见的牛奶和鸡蛋糕。手术前要做一系列的检查,医生还特别告诉我,术后的疼痛比我预料的还厉害,让我留心隔壁一个小伙子手术后的情况,果然,入院后的第三天夜里,熟睡中的我,被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叫声惊醒,那种近乎绝望的喊叫,听得我毛骨悚然,可能是护士采取了什么措施吧,那种声音才逐渐平息下来。想到我也要经历这种痛苦,我久久不能入眠 ,但是又想到即将看到的希望,我还是坚定了手术的决心。
可能是那时没有现在这么多医患纠纷吧,还有我已是成年了,手术前医生并没有要求家属签字,只是再次征求我是否愿意手术,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就通知了我具体手术的时间和方案:两条腿都要手术,先做右腿,手术休息一周后,另一条腿接着做手术,让我告诉我父母并做好思想准备。(术后的护理都是医院的护士来做,可能是部队医院的原因吧)。
手术时间定下来的当天下午,我爸爸和妈妈来看望我,(爸爸刚好出差回马鞍山),他们问我哪天手术,我想到手术后那么痛苦,爸爸妈妈看到一定很难受,就有意把手术后第三天的日期当做手术日告诉他们,心里想,手术三天后疼痛应该好很多,爸妈看了也不会太难过了。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也不怕手术过程中有什么意外,家里没有人处理怎么办。
一个十八岁的女孩,选择了一个人在医院做手术,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十分憧憬着手术后的正常行走,就反复地告诉自己,医院不会看着我疼死不管的,不是还有止痛针吗?再说我曾经看过的很多书,里面的英雄人物面对困难时的勇敢精神也在鼓舞着我,那时负责我们病房的一个姓赵的女护士是个农村来的兵,她看到我一个人住院,又比较斯文,没有事除了看书就是唱歌,对我特别的好。我就请她帮我借了一本我曾看过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告诉她,很疼的时候我就看书止疼。
记得手术的头天晚上,临睡前,护士给了我一颗白色的药片,说是让我早点休息,果然吃下后不久我就睡着了,感觉那一夜睡得特别沉。第二天醒来已是吃早餐的时间了。可能是怕手术中间不方便吧,我当天的早餐是禁食的,记得医生上班后不久,我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告诉我,要在腰上打麻药,(后来我知道这叫全麻)说着让我侧过身去,我开始只是感觉到腰部一个湿湿的棉球擦拭着,突然如蚂蚁夹了一下,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整个手术进行了多长时间 我不得而知,等我醒来时已经回到了病房,模模糊糊的只觉得左腿有知觉,我用左腿碰了一下右腿,右腿膝盖以下到脚面被厚厚的石膏给包的严严实实,护士告诉我,右腿从膝盖下到脚开了六刀,趁现在不疼,你吃点东西吧,她就喂我吃了点稀饭(她们告诉我手术后先吃半流质食物)我觉得挺好,不疼啊。
哪知好景不长,一碗稀饭还没吃完,右腿就有感觉了,那种疼痛是由弱到强,以点带面的火烧火燎的疼,整个一条右腿甚至连没有开刀的大腿都疼痛起来,根本都容不得我张嘴吃饭,因为我要紧咬牙关才能控制住不喊出声!这时候我赶紧请护士帮我把床前抽屉里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本书拿出来,想通过看书来缓解疼痛,哪知简直是痴心妄想,由于腿疼,手根本都无力举书!没有办法,我只能一边紧紧地咬着牙齿,一边想象着上学时课本里十五岁的刘胡兰,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临危不惧的英雄气概;又想到电影《红岩》中的江姐,敌人用竹签残忍地钉入她的十根手指钻心的疼痛;更重要的是我在医护人员面前一再表示过,我一定不会喊叫!要知道我是个十分爱面子的大姑娘啊,怎能说话不算话呢?我不时的想东想西,实在疼的受不了,就交换着咬自己的两条手臂,以转移腿部的疼痛!就这样,慢慢地混到了晚上,当夜幕降临时,疼痛越来越甚,护士告诉我,因为白天病房里人来人往,我的注意力不集中,疼痛感觉要好些,晚上病房里比较安静,你主要的注意力都在腿上了,所以感觉更疼。实在忍不住她会给我打止痛针的。
天越来越黑了,由于白天拼命地与疼痛较量,我感觉精疲力尽,好想睡觉啊!可是腿的疼痛却怎么也睡不着,就请护士给我打一针,就这样,我生平第一次接触了"杜冷丁",还真是怪啊,一针下去,立竿见影,疼痛无影无踪,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什么时候,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眼看着同病房的人香甜地熟睡着,我虽然是羡慕且嫉妒,但是又怕惊扰了她们,只得紧紧地咬着手臂,眼巴巴地盼着天快点亮吧,好让我多听点声音,多看点人们走来走去,以便缓解我的疼痛,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觉时间好像被凝固了一般,那一夜好漫长好漫长啊:困很了,我就眯一会,眯一会又疼醒了,那种痛啊,是刻骨铭心的。就是后来生我女儿的疼痛和胆结石开刀的疼痛与之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医生说因为把我腿上的筋重新整理了,所以才那么痛!
就这样最难熬的术后第一天我渡过了,我始终没有喊一声,也没有掉一滴眼泪,也只是第一天晚上打了一针杜冷丁!医生和护士以及病房里的病友都说我意志特别坚强,比那个小伙子棒多了!
手术的第三天,爸爸妈妈一大早赶来要送我进手术室,看到我躺在床上,吃了一惊,又心疼又生气,觉得我胆子太大了,竟敢一个人进手术室。
第二次手术时间,他们就直接问医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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