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浓如酒,红叶映碧流。放眼望,河岸上是一片树海,一棵棵柿树,撑着密密的树盖。随着最后一片斑斓柿子叶的坠落,整个光秃秃的枝头上,仅剩下橙红的柿子静静地挂满枝头,尤为显眼,似乎这个深秋只属于那树悬挂的“灯笼”。
那一年,小达从城里回来,说给我们带了美食。小达说,是柿饼呢。小达的眼里竟然闪着光。我一听“柿饼”二字,本来像阳光般在花枝上跳来跳去的欢欣,呼啦啦落了一地。柿饼有什么可稀罕的呢?
乡下孩子虽没见过世面,但对柿子却有一种天然的熟识感,且这柿子树在乡下实在太普遍,甚至到了令人漠视的程度。去学校的路上,有一段马路,马路两边有深深的沟,沟两旁都是葱郁的柿子树,树叶上落满了尘。每天来来回回好几趟,几乎不会多看柿树一眼。
柿子的味道也不怎么样,家里后院有一棵柿子树,第一年结果实,父亲曾给我吃过,一点甜丝丝过后竟然满嘴是涩涩的感觉。我悄悄把那柿子吐了,之后再路过那满沟的柿子树,开始有几分厌烦。
对柿子的感情,现在想来,和对乡村的感情竞有几分相似。那时候,人是小小的,心却大得很,轻狂得不行,热热切切地要去外面的世界。眼前的简单素朴,泥土和柿子树,太熟悉以至于腻烦。
后来到底出去见识了,从小城到大城,看起来热热闹闹的喧器世界,很多时候却不由自主会想起曾经令人腻烦的宁静乡土,还有光阴里一棵棵宠辱不惊的柿子树。
到超市买东西,看到标签上的“柿子”二字会无端升腾起莫名的亲切感。生活日用品,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买成柿子的那种橙红。出门时手包里会塞上一小盒柿饼,并不为吃,只为能常常看包装袋上那片醉人的橙红。
有一回,在集市上碰到骑着流动三轮卖零食的老板,这老板很特别,竟只卖柿饼和柿子烤布丁,他把那些柿饼和布丁分成几个小格,再一格格的倒满。我站在一旁看得痴,那一格格柿饼和柿子布丁,在记忆里绵延开来,延展为一条明亮的乡路,通往那无忧无虑简单清寂的乡村岁月。
老板笑着告诉我,柿子树一点不娇贵,柿子好吃,柿饼更美味。
从乡村出来的我当然知道柿子的脾性,柿树是乡下人的果树,与泥土打交道的人多半是没有矫情的习惯的。
我坚定地买了几袋柿饼回家,放在客厅的果盘里。而此时,这亮堂的客厅里俨然已是柿饼环绕的一个清新甜蜜的世界,没有绿叶衬托,只有一片令人心生热爱的橙红。
之前,家里的楼顶上,已养着好几盆花花草草了。可是,当出门碰到柿饼,总有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温暖,会不由自主地驻足问候。不忍心擦肩而过,而错过这缘分,于是买了一棵小柿树放在楼顶养着。
孩子他爸笑我,你呀,这是要在楼顶养出一个小乡村嘛。
我一愣,还真是如此,光阴流转,往时光深处,心却小了,不再渴慕外面广阔的热闹天地,只想清清静静、简简单单、素素朴朴地过日子,像从前的小乡村。也像字句简单的一首诗,像木心的《从前慢》。
和一位朋友聊天,他说最想念幼时家中的院落,母亲在院子里种菜种花,那才叫生活,真美。这位朋友是生意人,走南闯北,见过大风大浪大繁华。当他说起这世间的美味莫过于他母亲做的西红柿炒蛋时,那眼里也闪烁着一种光,和小达当年说柿饼时的神色一样。朋友说西红柿是自家院落里种的,一点都不酸。
才明白,当年小达眼中的光,是一种何等的意味。
如今,我也早已爱上了那柿饼,那筋道,那软糯香甜,甚至那涩涩的感觉。
周末,拿一盒柿饼,泡一杯热茶,坐在窗边,翻几页书,发一会儿呆,看几朵云。只想把生活变慢,慢慢品味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涩。
乡土文学《乡土中原》(Hometown Central Plains)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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