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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闭,墓园中的阅读

自闭,墓园中的阅读

作者: 云想衣裳花想容 | 来源:发表于2021-11-01 17:51 被阅读0次

    三毛传

    第四章

    “墨汁涂面”事件之后,三毛没有掉一滴眼泪,还假装若无其事地上了几天课。没有谁知道,此时,在她饱受凌辱的幼小心灵里,有着怎样艰难的忍耐和本能的抗拒。

    终于,有一天,当她站在“总统府”广场的对面,望着学校米黄色的平顶,她停下了脚步,看一眼校门,叹息一声,转身背着书包,坐车去了六张犁公墓。

    六张犁公墓是北投陈济棠先生的墓园、阳明山公墓、市立殡仪馆附近一片没有名字的牧场,这些孩子惧怕、大人忌讳的地方,却成了三毛最喜欢、最愿意停留的地方,虽然逃学去坟场一点也不好玩,下起雨来更是苦,但是,“世上再没有比跟死人做伴更安全的事了,他们都是很温柔的人。”墓园,给了三毛一个安静的环境,在那里,她可以用心看书,不必担心被打扰,更不会有老师的奚落、责骂和羞辱。

    逃学去墓园看书的那段时光,成了三毛学生时代最宁静、最美好的一段时光。那段时光完完全全地释放,自由自在地念自己喜爱看的书,那才是生命中最好的享受。

    聪明的三毛旷课两三天,便去学校坐一天,老师看见她了,再失踪三五天。

    从逃学那时起,三毛开始有意识地存钱买书。她差不多从不吃饭,所有从母亲那里得来的饭钱都被她用来买书。生平第一本自己出钱买下的书,是去牯岭街旧书店买的上下两册的《人间的条件》,然后是《九国革命史》、《一千零一个为什么》、《伊凡·傅罗姆》……三毛读书的速度很快,在墓园读书,领悟力似乎增强得更快一些,兴趣爱好也更广泛了。

    那时候三毛家中还没有装电话,校方跟家长联络起来并不很方便。但是不久,学校寄了一封信给家长,三毛逃学的事情,终于到了落幕的时候。

    陈嗣庆夫妇都是很有涵养、有耐心和爱心的人,他们没有责备这个逃学少年,而是宽容地默许了三毛的选择。

    其实,因为读书太过用功,连《资治通鉴》这样生涩的历史、哲学书都能“生吞活剥”,十二三岁的三毛头发就已经白了。对这个与众不同的“怪”小孩,家里所有人必须以不一样的方式,温柔对待。三毛休学一年,没有人说过一句责备的话。父亲看到她也只是叹气,并不多说什么。

    第二年开学,父母亲鼓励三毛继续学业,他们再次为女儿注册,送她上台北第一女子高级中学。三毛不忍心让可怜的母亲失望,因为她是那样眼巴巴地默默哀求着自己走进教室,再依依不舍离去。但是,总有一个声音在三毛心里狂喊:“母亲,你再用爱来逼我,我要只坐一节课,三毛就抓起书包冲出校门。那时候她胆子大了,不疯了!”

    再上坟墓,而是跑到省立图书馆去,在那里一天啃一本好书,常常看继续上学已经毫无意义。到了初二下学期,父母亲终于不再心存得放学时间已过,都忘了回家。

    幻想,给三毛办了休学。而这一休,就是七年!一瓶墨汁、一支毛笔、两个墨汁黑眼圈,当年那个残忍的数学老师,就是这样,亲手把一个生鲜活泼的小女孩关进了只属于自己的内心世界。

    休学后的很长时间,三毛就像一个修女,衣着灰黑,不与家人同坐一桌吃饭,因为姐姐们在饭桌上谈论学校的人和事,每一句,对她都不啻一种刺耳的声音,击打着她脆弱而敏感的灵魂。她给自己的房间加上了铁窗,门内外加了锁,高兴时把它们打开,不高兴时就把它们全部锁起来。晚上,她不敢开灯,一个人瑟缩在墙角,惊恐地听屋外风的号叫。

    在休学的最初那段时间,三毛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她总觉得有一个叫“珍妮”的人钻进了她的身体,占据了她的灵魂。她仓皇逃离,却掉进了田野里的一条小沟。被好心的农人发现送回来以后,三毛拒绝配合治疗,骂走了医治她的医生。父亲陈嗣庆不得不请从小为三毛看病的张伯伯每周二、周五来给她打针。

    但是终于,在极度的恐惧和自卑中,三毛还是割腕自杀了。虽然被及早发现,但是从此,她对自杀却仿佛有了很大的好奇心,似乎是上了瘾。死亡这个概念,总是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割腕,大抵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吧?当锐利的刀锋划破静脉,一股股殷红而温热的鲜血流过手掌,胆子小的人看了,应该是会晕厥的吧?如果不是痛苦积累到一定程度,我想,任谁都不会选择割脉自杀吧?

    “回想起来,少年时代突然的病态自有它的原因,而一场数学老师的体罚,才惊天动地地将生命凝固成那个样子。这场代价,在经历过半生的忧患之后,想起来仍是心惊,那份刚烈啊,为的是什么?生命中本该欢乐不尽的七年,竟是付给了它。人生又有几个七年呢!”——三毛《蓦然回首》

    三毛阅读《红楼梦》的时候,曾数度流泪,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尤其是看到贾政泊船客地,猛见岸上宝玉光头赤脚向他走来,双手合十倒身跪拜,又高歌而返,三毛人在课堂,魂已不知去踪。《红楼梦》里“人生有若一场尘缘,来到世间造下一段孽缘,荒唐悲辛,不觉其中。生命终了便是好了,了即是好,好即是了”,三毛十分认同,对“死”、“了”、“解脱”一类的说法笃信不疑。

    为了让女儿走出自闭的阴影,每天黄昏,父亲陈嗣庆与三毛同坐在藤椅上,给她讲解《古文观止》,再命她背诵。在英文方面,三毛陆续看了奥·亨利写的《浮华世界》、《小妇人》、《小男儿》等故事书。母亲也会给她带英文的漫画故事书,有对话,有图片,有趣而浅显,像《李伯大梦》、《渴睡乡的故事》、《爱丽丝梦游仙境》、《灰姑娘》这些中文早已看过的书,同英文一面学一面看,三毛的英文就慢慢会了。

    那些黄昏,面对面坐在藤椅上,父亲和女儿共读一本书的情形,多年以后再想起,陈爸爸的内心是不是仍觉无比温馨?以为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却不知,那个饱读诗书的女儿,有朝一日会义无反顾离开家,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流浪远方。如果可以,时光啊,你是否可以短暂停留,让我再回到那一段,父女二人平起平坐、温柔对话的美好时光?

    休学在家的三毛,不再有被迫进教室的压力,心情反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她用每一年的压岁钱,给自己买了一个美丽的竹制书架,又陆陆续续买了很多书。一年后,竹书架早已满了,父亲不声不响替三毛在长沙街做了一个共有五层的美丽书橱。三毛买书的欲望很强,台湾的书买不够,去香港买,香港买不满足,又去日本买。三毛每年一度的压岁钱和每周的零用钱,就这样全部送给了书店。等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书奴,不但书橱塞满了书,房间里桌上、桌下、床边、地板上全都是书。除了书,还有那些她用来装饰房间的破铜烂铁。

    直到离家之前,三毛一直以书为伴,书籍就是她最忠实的伙伴。

    她沉浸在书里的世界,游离于现实世界之外。等到离开了家,进入了真真实实的生活,也离开了书籍,那些沉重的大书架,不知不觉中早已化为了她的灵魂和思想,深深植根在她的身体里。那些书本带或者不带在身边,早已不重要。“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一旦机缘和功力到了某个程度,曾经的积累自然而然厚积薄发,就如洪水之倾泻,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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