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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青春都是这么痛的,对吗?

第一章:青春都是这么痛的,对吗?

作者: 竹寒 | 来源:发表于2019-08-11 21:47 被阅读0次

    刺耳蜂鸣过后,一朵朵绚丽烟花窜入天际,在最高处迸发,用尽能量,撒下火泪,随即失去颜色,在空中留下灰色轨迹,人们抬头仰望等待尘烟消失退散。

    斑驳的,是她十六岁的人间。以及持续发作的抑郁症。

    陈残一个人瑟缩着躲在拥挤衣柜里,旁边是刚被她摔倒的金属轮椅,扶手在木质地板上留下深深划痕。汗液浸湿她的全身,身边成堆的衣物散发混杂气味,阳光的气味,潮湿的气味,香甜的气味,腐烂的气味,烧烤的气味,呕吐物的气味……

    陈残知道,只有她穿过的衣物才会散发这些不堪。

    衣柜是仅属于她一个人的天地,因为这么小的空间,只有像她这样身体缺少某些部分的人才能够把自己轻易折叠然后塞进去。

    她的心更沉了,汨汨的眼泪,不肯停歇的心悸。

    外面又是一声爆鸣,她用粘湿的双手捂住耳朵,心里默数,一二三……

    突然传来闷闷的迸裂声,连眼中的阴翳都被点亮,她瘦弱的身体再次一颤。

    窗外天空中嘶吼的野兽,扫射火花的野兽,降落,雨点般砸向玻璃窗子,印下斑驳。

    烟花,她心中永恒的阴影。五颜六色的星火,美丽的星火,小鸟般轻快的夺走了她的视力,从那之后,面前一切事物都会在眼前的白翳上扩散,像是混浊布面染上的片片污渍。

    外面依旧是持续不断的轰炸。

    今晚又有多少人像她一样因此失去了视力呢?她想。

    她摸索着把衣柜的门关紧,头无力的垂到一边,被汗水与眼泪打湿的发丝,是盘踞在额头上的毒蛇。海水退潮的气味。呼吸有些艰难。

    缺氧与闷热总是最好的催眠剂,她开始陷入昏睡。

    夜空中的星火被散落的越来越密集,爆破声响使其他杂音显得渺小,五彩斑驳的光亮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像是疤痕增生一样。

    抓住他,别让那小子又跑了。这句话让沈独耳朵听出了茧,而每一次身体跑动带起的气流,总是让这句话听起来的音色跑调。

    一双单薄的白色帆布鞋,踏入绵厚雪地,深一脚浅一脚,雪覆盖在冰面上,是冬日里的诡雷。

    终于重心失衡,沈独摔在坚硬的冰面上,耳朵被道路边的石头磨掉了一层皮肉,有血滴砸下去,在白雪中砸出了一个个猩红色的窟窿,旁边是一只气息奄奄的幼狗。

    他看见有人走向了那只幼狗,他急忙爬过去,将它掖在温暖怀里。

    那人狠狠的骂了一句脏话,紧接着,他连着头皮被硬生生的拎了起来,耳边的伤口被刺骨寒风麻醉,失去知觉,他听见头发被根根拔出的断裂声,像是有什么在崩塌着。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下意识用胳膊护好胸前怀里的狗,然后闭上眼睛等待一场拳打脚踢,最后钱包里的钱会被翻光,唾沫喷到他的脸上。

    白色耳机散落在地面上,右耳的那只被摔得四分五裂,他小心的把它捡起。

    直到人群散去,他用校服上的那块黑色布料抹了抹耳后和鼻孔流出的血,耳后的血已经凝结成了暗红色晶体,是美丽的红宝石,是疼痛的结晶。突然,他笑了,因为他好像明白了校服袖口设计那一块既显眼又突兀的黑色区域的原因。

    他没有别的衣服可以穿,除了这件由班费凑齐的校服,但它多么的单薄,根本不足以保持温暖来帮助他熬过冬季。

    他抬头望向天空,明明他可以买过冬衣服的,明明他可以不必挨饿的,有人摧毁了这一切,但他却无力抵抗。

    钻进眼睛的冰雪极力吸取温度,释放足以让人战栗的疼痛,融化成水,他用力挣扎被模糊的双眼。

    脚上的白色帆布鞋已经被踩脏,他握了一把雪用力地搓着,仿佛要蹭掉什么似的,很快手指被冻红,被冻麻木,就像其他人那样麻木不仁。

    小狗嚎叫着,他从怀里将它抱出来检查一番,它大概一样是因为寒冷与饥饿,并无疾病。

    我叫沈独,那你就叫小孤吧,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衣柜门被打开,冷空气带着好闻气味一起卷进来,陈残醒了过来,双手伸向前方,再伸回来时,手心上有纸袋的触感以及从纸袋中缓缓传导出的温热。

    她觉得一阵心安,哥,你回来了?

    饿了没?快吃吧,昨天除夕夜,学校突然有事,抱歉没能陪你吃上年夜饭。陈暗低下头帮她撕去包装纸,健康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的墨绿色血管蔓延在他结实的手臂,高大匀称的身躯,这个男子散发着阳光气息。

    她摇摇头,五官僵硬地挤动,空洞的眼睛里尽量表露出谅解神色。

    这种表情大概只有陈暗能够这样去理解,换做其他人只会认为她在摆臭脸。

    他就静静地蹲在衣柜的门口,看着她把最后一口汉堡咽下去,他收好包装纸,将她衣服上的面包渣捡起,随手扔进嘴里。

    外面没有烟花了,我抱你出来。

    她点头,随后听到金属碰撞声,是轮椅被他扶了起来。

    好闻的洗发水味道侵袭进来,柔软的发丝碰在她的脸上,她被缓缓平移,感受到身边的空气变了,是冰冷与空旷。

    她被安全地放置在那架金属轮椅上,温热的毛巾擦试着她的脸,她的身体,除了她的腿,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了,她没有腿。该死的病症,一点一点的吞噬她的记忆。

    换上干净的衣服,我们今天去公园呼吸新鲜空气。陈暗将她的围巾塞进羽绒服里,拿起床上的酒红色珊瑚毯围在她的腰间。

    来到公园,头顶有喜鹊的叫声,因为是大年初一,人们忙于做客,外面倒是没有多少人影。

    相比于喜鹊的叫声,我更倾向于麻雀,喜鹊叫声凄惨,像是宣泄着什么,而麻雀虽身世漂泊,但叫声轻快,就好像欣然接受了命运的折磨。陈残表情祥和。

    他挽起她的手放进自己温暖的上衣口袋。

    你应该考虑安装假肢。他说。

    不,我虽敬佩麻雀,可我终究是一只喜鹊,我无法接受命运,无法接受假肢,我的腿,在父母的尸体推进火葬炉里的同时就已经被扔了进去,我不允许一堆无情塑料与破铜烂铁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已经是残疾的了,就如我的名字,陈残,真惨……她把手用力抽回,塞到珊瑚毯的最底层,隔绝他的触碰,她很脆弱,抱有戒心,泪水打转。

    带我去看心理医生,陈暗,我病了。

    医院,像是多么可怕的深渊一般,他拒绝了她。他说,陈残,你只是没有走出失去父母的阴影,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把你呵护好,而不是依靠那些精神科医生。你只是想的太多了,不要给自己施加过多压力。

    带我去看病,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内心多么痛苦。她低沉的嘶吼着。

    你不要闹了好吗。我们没有钱去看病,那样昂贵的治疗费,我们支付不起,这样说,你可以明白了吗?

    她低下头。陈暗,我好嫉妒你,嫉妒你的美貌,嫉妒你的完整,嫉妒你身上好闻的气味……

    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对不起。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的难过。

    不,你不能了。相反你更懂得如何把我推向黑暗。

    身体残缺,灵魂更好地填充其他部位,于是神经变得敏感,情感开始扭曲。

    “对不起!对不起!”沈独急忙低下身子,用纸巾努力擦拭洒落在面前贵气女人白色上衣的咖啡渍。

    真晦气。女人用力将他推开,皱着眉头气愤离去。

    “对不起……”沈独一个人软软的坐在地上,几乎没有力气再支持他爬起来。

    冬日的夜晚,厚厚的积雪吸收了大部分杂音,周遭寂静的一切使他产生错觉,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或许不是错觉,他本就是一个人。

    翻开钱包,里面仅有十元钱,本应可以更多的,可是那一杯打翻的咖啡,却让本应变成了泡影。

    胃在翻江倒海,是对两日来饥饿的抵抗,他难受的蹲下身子,左手撑地,右手用力按住腹部,黑色围脖像是断了气一般无力的垂在地上,白雪沾在上面,像是撒了糖霜的巧克力蛋糕,他的胃更疼了。

    前面是一家面食店,他挣扎着站起来,向店铺方向挪移。

    伸出十元找回七元,手里便多了三个馒头,他急忙吞咽,第一次觉得馒头如此好吃,不一会儿两个馒头就已吃完,剩下的一个等待变干后去喂那只小狗。他抬头,在硕大的镜子面前他终于看清自己的模样,已经越过浓密眉毛的刘海儿,一双被淤青覆盖的单眼皮,粘有灰尘与汗液混合物的高挺鼻梁,单薄的嘴唇,许久没刮的胡子,透出骨架的宽阔脸颊,点缀一对美丽酒窝,橄榄色皮肤。

    他回到家,取了一瓢凉水饮下一半,剩下的用来洗脸。小狗跑过来轻咬他的鞋,他将它抱起,掰了一块馒头放在它嘴旁,看它吞咽的动作,像是纯真的孩子。

    他掏出那个坏掉的耳机,从一旁拿出医用胶带,他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的把裂开的地方拼粘回去。

    倒在吱吱发响的床上,他静静感受身体血流涌动,脉搏冲击。这幅快要支离破碎的身体。

    耳朵里充满着孤独音乐以及爆发的烟瘾。

    第一章:青春都是这么痛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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