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孑逸
爸爸一岁时,他便来到我们家,背上粮食,核桃,口袋里装着仅有的几百块钱。
那时,几百块钱完全可以做一番事情了。
肤色黝黑,但看上去非常健康,身材高挑,一米八的样子。做任何事情,怀有一颗淡然平静的心,常常笑呵呵,任何人在他的眼中,是清澈透明的,更没有邪恶,因为他有一颗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喜欢吃肉,但从不杀鸡,杀鸭;每逢除夕杀猪,他便走得远远的,宁愿在别人眼中是懒汉,也不愿亲自去破坏一条生命的存在。他一生也没有说为什么喜欢吃肉而又不杀生,很多问题只是一笑而过。
一生仿佛在笑中度过,却从没有离开过苦难的生活,直到晚年,孩子成家之后,生活上稍微有了起色。
他是我的爷爷,父亲的继父。
对父亲却如同己出,用行动去诠释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的孩子的爱,一生都如此。在农村缺衣少食的年代,教科书更是尤为珍贵,跑到很远的熟人家去找书,买上一支新钢笔,送父亲去上学。
他的一生始终奉行一句话:知识改变命运,唯有知识才能丰富人生。
我去上大学的那天早晨,起得早早的送我,还是说同样的话。
五十多年前,生在农村的女孩子几乎没有机会上学,在家务农,照顾兄弟姐妹,更没有机会接触所谓的一技之长,除了会做家务之外,身无长技。
但姑姑不同,她接受基本教育后,还学习了裁缝。
爷爷把他家里能换成钱的东西全部变卖,有粮食,父母留下的家当。
那时候,家境惨淡,家徒四壁,出入无完裙。爷爷去世得早,奶奶独自一人抚养爸爸与姑姑,成了孤儿寡母。原本就惨淡的家庭更显得凄冷。
他的到来,为破烂不堪的家,带来一股力量,一种曙光。
仅有的积蓄花光后,他踏上崎岖的山路,路面狭窄,仅仅能通过一个人,持续步行三天后到家去背粮食。
有几次,半路天黑了,就到路旁的住户家要一捆木棍,点燃照亮前行,一点也不懈怠,因为家里有几张嘴要等着下锅,他不仅是精神脊梁,更是生活的支柱。
每逢听到“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这句话时,我毫不犹豫地想到了他。
看人,看世界,他总带有一股善意的眼光,二十多年来,我在背后从没有听他说过别人的不好。小时候在怀疑他———为什么在他耳朵里都是美好的东西?在村子里,大家都热衷于在背后说长道短。
长大后才明白,他的世界是纯粹的,看到的也是孩子般赤诚的热情与温暖。
他的一生,直到耄耋之年。一棵植物,一朵小花,仿佛在他眼中都是药。经常对别人说起:伤口发炎用蒲公英煮水清洗;皮肤过敏用大蒜擦,咽喉炎用金银花泡水喝,跌打损伤用艾蒿配红花泡酒搽……
同时,有时候会和玉米,高粱自言自语,孩子听到会觉得奇怪——是不是疯了,怕得很呐!他疯了,赶紧跑!
渐渐地,很多人听到他自言自语后,慕名奇妙的生起了分别心,把他当做另类。以后无论他说再多大家耳熟能详的植物药性有多好,也不会在听。
后来接触中药学后,恍然明白,爷爷说的全是最纯朴且有效的土办法呀!也是有科学依据的。
去世前的一年,他告诉我,植物是有生命力的,和植物对话的乐趣远胜于和人的对话。
刹那间,我曾自以为健康且迎来大众好评的那一颗心,觉得羞愧不已。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我也曾认为他是不是神经衰弱了才这样。
他一笑而过的背后是豁达,早已洞察世事的真面目。最后却选择用一颗善良朴质的心,和天地对话,和众生对话,和自己对话!
若他还活着,我真不知道会和他促膝长谈到几更!
他的人生观,清澈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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