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叛军杀进来了……”
宫人们呼喊着,从大殿门外急匆匆奔过,完全没有了从前训练有素的稳重和从容。狼藉遍地,从前爱不释手的珠玉翠石,踢在脚下,都来不及捡起。
灯火通明的大殿里不见从前的肃穆安静,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子婴头枕在扶手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殿外嘈杂的声音,像是离他很远,他懒得睁眼,也懒得去理会。
一切都变了。
原本河清海晏的万里江山都乌烟瘴气,更何况这个小小的咸阳宫?曾经群臣朝拜的繁盛景象一去不回,曾经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如今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废物,无人理会。
太监宫女能易装逃命,可他除了等又能如何?
头顶的帝冠太重,压得人头痛。但一日为君,无论生死荣辱,便再也不能摘下这顶重逾千斤的帽子,压折了颈,也不能弯了腰。
脚步声远了,又近了,又远了……原来逃命之时也如此彷徨失措,那又何必费力呢?结果与他这般从容等待又有何区别?子婴听着门外的声响,一阵心酸好笑。
叫喊声响在耳边,夹杂着越来越近的惨呼,子婴知道,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大队的戎装兵将奔进来,将大殿门口团团围住。子婴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慢慢地抬手,正正顶冠,扯扯龙袍,傲然负手站于大殿当中。
拥堵在门外的士兵自动分开两边,一个气宇轩昂的高大男子慢慢踱步进来。他满面虬髯,目光凌厉,虽未发一言,但气势如山。
这便是今日攻进咸阳屠我百姓的叛军首领项羽吧?
子婴望着面前的男子心里一阵悲凉。大秦昔日也曾锦绣恢弘,先祖历经百年争锋图志,才成就如此霸业。而如今,帝位传于子婴之手,不出百日,却已到头。这个从前也是大秦子民的男子,不费吹灰之力攻进咸阳宫,立于从前不可企及的大殿之上,竟然也是这般昂首。从此后,咸阳宫,咸阳城,乃至整个大秦疆土,都将易主。而他,这个亡国之君,终将遗臭万年。
项羽嘴角带笑,一步一步走来,停在子婴身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他的视线,也遮住了仅有的一点光亮。
只觉胸口一凉,汩汩的鲜血流出,浸湿了那一身墨染的龙袍,子婴倒地。那把光亮的剑插在胸口,却不觉疼痛,只是一阵一阵的疲乏袭来,只想就此睡去。原来死竟比生来的容易!
眼前模糊不清,但他的心中清明,耳畔听得一个声音疯狂大笑,口中高呼:哈哈哈……亡秦必楚……哈哈哈……给我烧!给我杀!一个不留!
咸阳大殿中已空无一人,只有子婴躺在冰冷的地上。外面火势熊熊,将整个宫殿映衬的殷红一片。火光照亮了子婴灰败的面容,反而给了他一丝生气。他望着满堂的红色,仿佛又回到了那片遍地红花的山坡。
“阿若……”,子婴张了张嘴,却再没力气唤出这个名字。眼前景象多年来只现于梦中,那个离他而去的小姑娘,如今再次出现在眼前,却还是这般让人心动……
身穿绿衣的小女孩,手捧花束,望着远处的子婴,嘴里怯怯地唱着那首歌谣。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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