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身份”之间的差距是什么,只是个噱头,我是听出了华公子的言外之音,就是来个断舍离,不再想和杨总再有关系了。
和杨总断了的余味,也许等同于他也决意和我断了,更确切地理解,他是想和江南的这个小县城断了。
杨总面不改色,说,算数吧!算数在我们方言里和普通话的“算数”略有不同,个中味道,也必须作为我这种本地人理解。我理解杨总说算数的意思,偏难以用普通话来表述。
再不济,二三十年前,那一句“老了提个鸟笼到兴福寺喝茶”是华公子说得明明白白的,我们也兴高彩烈地附和着。如今,一句高攀不起,那些曾经的美好回忆在霎间付了烟云。
今年的菊芋个头要小一些,块茎却比往年多,极淡的灰黄,在阳光下有半透明的质地。我扒拉几铁耙,然后把包裹在它们身上的泥土轻轻剥离,扔进一只竹编的大篮子里。突然惊觉,在提及杨总时,我那么不落痕迹地用了“曾经的知交”一词。知交就是知交了,我为什么凭空在前面加了“曾经的”?是我下意识地否定现在我和杨总的关系?
森林大酒店和农村有着天壤之别,低调的奢华,我有点不太习惯,有那么一秒想起华公子提到的“身份”这个词来。
雨婷着红色古装,大约是唐代的风格,手执半透明的小扇,挽着高高的云髻,瓜子脸,下巴尖尖,和孩童时的圆脸差别很大,若不是这装束,我是断断认不出来的。她正在听从司仪的指挥在排练等下婚庆的细节,杨总头发梳理的整齐,露出宽阔的印堂,一身笔挺的西服彰显正规,专注认真地听司仪的安排。阿丽穿深色宝蓝的旗袍,一条绿色围巾半围住后腰,挽在小臂那段绣着几朵花,她的身材明显地发福,让旗袍看起来有点紧了。
是场中式的婚宴,灯光都用灯笼罩着,使得光线有点不太够,让我在穿过主席台前有种被忽略的感觉。我忐忑地叫了声雨婷,她转头微笑着,好像张了一嘴,可惜现场嘈杂,我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我有多久没见到阿丽了?如果没记错,杨总和阿丽离婚后,这是第二次见她。上次杨总的几个朋友请我和杨总去阿丽开的茶馆喝茶,很巧,茶馆就开在兴福寺旁,阿丽过来招呼了一声而已,也仅匆匆一面。
今天不一样,雨婷婚礼,抛开那些陈年的纠葛,阿丽堂而皇之地成了主角,盈盈的浅笑和满怀的喜悦掩去了曾经不快的尴尬。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定,我再次发信息给雨纯,让她无论如何要过来。主席台屏幕上在滚动播放视频,是杨总女婿在上海办的婚宴现场,其中有个新娘父亲发言的环节,这家伙竟然唱了一首歌,歌名是《亲亲我的宝贝》。
在这样的场合唱歌,多半刷新了新郎方亲友的感官,即使是上海这样的大都市也极其少见吧?!事实上杨总的表情丰满,不对,是情真意切,以至于眼眶微红,确实很拉风。
我却想起曾经的那些日子了。杨总和阿丽一步步走向离婚的结局,我参与了全过程,当着我的面吵得不可交开,我左右为难。离婚后我和杨总华公子经常一起喝酒唱歌,酒后的杨总赤着膊唱一千个心的理由,右手持话筒,露着一身白手乎的肥肉,半倾斜着身体,用左手食指指向我。
我转过头,拉开窗帘一角,看落地窗外阑珊的灯火,特別是窗口一圈银白和宝蓝相间的霓虹,配上隐隐绰绰的树影,太像童话世间里的某个场景。莫名地有了些许伤感。华公子也脱去了上衣,拉着我,非要一起跳舞。
这样的日子注定无法定格,两年后,我和杨总结婚,华公子北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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