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枯木
四百年多前,一直在白山黑水地区活动的少数民族——建州女真部落,在首领努尔哈赤的带领下纵横捭阖二十余年,终于1936年建立大清。这时,明朝风雨飘摇,国力衰退,众难齐发,崇祯皇帝虽然勤政务实,节俭朴素,奈何刚愎自用,独力难以支撑这即将倾倒的明朝大厦。李自成振臂一挥,众人蚁附,箭射承天门,宣告明朝灭亡。大顺上下鼠目寸光,贪图享乐,以致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女真乘虚而入,蛇吞大象,满族铁蹄挥师南下,问鼎中原,清朝开始走上历史舞台。
满清刚入关之时,政治上推行首崇满洲、圈地投充、剃发易服、迁海令、文字狱等等,军事上残酷打击抵抗政权,号称“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于是满汉对立情绪严重,一直到康雍乾盛世才逐渐缓和,原因是满清统治者崇尚汉文化,承认汉文化为主流正统,这才得以舒缓矛盾。
而在这期间,有一个人,出身八旗豪门贵族,钟鸣鼎食,平步宦海,却崇尚膜拜汉族文化,轻看富贵,蔑视权威,以文会友,为满汉交流融合起到很大的贡献,他就是“乌衣公子”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字容若,号饮水、楞伽山人,与朱彝尊、陈维崧并称“清词三大家”。1655年1月19日出生于正黄旗纳兰氏家族(即后世所说叶赫那拉氏),父亲是康熙朝武英殿大学士、一代权臣纳兰明珠。母亲爱新觉罗氏是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一品诰命夫人。生长在裘马轻肥的朱门华第,可谓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幸运儿。
康熙
纳兰容若天资纯粹,才力强敏、识见高明,学问淹通,十八岁中举,二十二岁中进士,康熙爱其才,又是权臣明珠之子,再加上与皇室沾亲带故,所以留在康熙身边充当侍卫,随皇帝南巡北狩,游历四方,多次受到恩赏,可谓前途无量。
宰相明珠
但作为诗文艺术的奇才,他淡泊名利,在内心深处厌恶官场的庸俗虚伪,虽“身在高门广厦,常有山泽鱼鸟之思”。纳兰性德交友“皆一时俊异,于世所称落落难合者”,这些不肯落俗之人多为江南布衣文人,如顾贞观、严绳孙、朱彝尊、陈维崧、姜宸英等。纳兰性德对朋友极为真诚,不仅仗义疏财,而且敬重他们的品格和才华,在他们贫困落难时予以竭力救助,慷慨解囊,与他们倾心相交。
纳兰容若虽然贵为皇帝身边近臣,但是并不能在一等侍卫的御前职位上挥洒满腔热情,他深受儒家思想浸淫,修身齐家平天下也许是他的理想,但是在文治武功丰功伟绩的康熙帝的笼罩下,也许还需要时间的磨练和功业的积累,于是难免产生英雄无用武之处之感。
纳兰容若丙辰年刚中进士,才22岁,本应该年少得志,雄姿英发,孰料一年之久没有得以授职,于是苦闷之极,在生日之时写的词《瑞鹤仙》“马齿加长矣,枉碌碌乾坤,问汝何事。浮名总如水。拚尊前杯酒,一生长醉。”,“叹光阴、老我无能,长歌而已。”感叹光阴虚度,怀才不遇。
后来得到康熙提携,随扈身边,熟料发妻卢氏难产去世,这对容若的打击非常巨大。夫妻二人感情至深,纳兰写了很多的悼念诗词,纳兰将之合订取名《饮水词》,采自“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之意。纳兰的悼亡词崇尚自由抒写性情,反对雕琢矫饰,情真意切,痛彻肺腑,令人不忍卒读,王国维评价“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饮水词》付梓后“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可见其词的影响力之大。
纳兰容若被后世研究的还有一个是和曹雪芹的祖父曹寅的交往,二人同时入值宫禁,均为大内侍卫。据考,这种同事关系可能还非同一般。他们都极富文采,一个是满洲贵族通过发奋勤学,成功加入到中原主流文化的行列。另一个是祖代家风,把成熟汉学带入满清皇朝。从两个不同角度达到同工之妙,对满汉文化融合作出努力。现在最能作证的便是时任江宁织造的曹寅与随康熙南巡驻跸织造署的纳兰性德的诗文交往。纳兰有词《满江红·为曹子清题其先人所构楝亭,亭在金陵署中》,此外还著文《曹司空手植树记》。以至于当和珅进呈乾隆皇帝《红楼梦》后,乾隆读后即说:“此盖为明珠家事作也。” ,做出如此判断。
纳兰容若才华横溢,风雅绝伦,1885年暮春抱病与好友一聚,一醉一咏三叹,而后一病不起。于7月1日溘然而逝,魂归天国。况周颐评“其所为词,纯任性灵,纤尘不染,甘受和,白受采,进于沉着浑至何难矣。”,在《蕙风词话》中誉其为“国初第一词手”。奈何以青春年纪便撒手人寰,文坛少了一位旷古奇才,岂不令人扼腕而叹。
纳兰性德墓志
纳兰之词传世较多,尤其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脍炙人口,传咏不绝。让我们再一次回顾他的幽美词曲,在乌衣公子诞辰之日怀念逝去的文魁。
《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临江仙》
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
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
倦眼乍低薄佚乱,重看一半模糊。
幽窗冷雨一灯孤。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
《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虞美人》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
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梦江南》
昏鸦尽,
小立恨因谁。
急雪乍翻香阁絮,
轻风吹到胆瓶梅。
心字已成灰。
《浣溪沙》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2019.2.28榆木斋(旧文新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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