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拃多长的山韭菜,嫩得水灵。
禁不住买回来,加点肉末粉条鸡蛋,做水饺吃。
还有多余的馅,便做成火烧(馅饼),酥黄的外皮,鲜香的馅料,特别美味。
刚端上餐桌坐定,老妈打来电话。
不几句话,她声音沙哑地说:德子没了。
我心里一咯噔:德子还很年轻啊!
可不是嘛,才63。
我的大脑闪现的,不是素净的哀乐,而是喧天的鼓乐,大红的帐幔,是德子大喜的场面。
德子转业回来,就进了镇府,他媳妇高挑匀称,大眼修眉,那叫一个俊俏。
闹洞房是乡间邻里聚一起的说辞,并不都挤进新房折腾。
年长的堂屋里院子里啦呱,孩子们则借着皎洁的月光,满街躲毛毛。
只有同辈的姑娘小伙们,会在新房里闹;小伙子们发难新人,姑娘们则保护新嫂子。
所以闹洞房的习俗,在我们那一带算是非常文明;从未有失格的事发生。
我们小孩子在街上追打闹嚷累了,就挤进新房要喜火烧。
那时候日子艰难,喜火烧有限。孩子们也知道,得软磨硬泡,才能得的。
乡间歇息得早。当堂屋的钟清晰地敲响十下的时候,我实在困乏得不行了,新房里却依然没有发喜火烧的兆头。
我扯扯堂姐的衣角,她却不耐烦地瞪我一眼,自顾自地看她的热闹。
我有点晃悠地挤出堂屋,来到院落,拉起小叔叔非让他送我走。
一般这个时候,办喜事的家人会拿出喜糖火烧,送出到大门口。
可这会儿,人家都忙去了吧,没人理我。
推开家门,我心里的委屈奔涌而出,也不理睬爸妈的问询,自个儿爬上床,蒙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听到堂屋里有谈话声。仿佛说昨晚怠慢了云云。
我猜是德子家人,送喜糖火烧来了。便不顾了天寒地冻,一骨碌穿好衣服,冲了出去。
父母去大门口送客了。我一眼瞥见,八仙桌上有满满的一碟子糖果;竹垫上是八个大喜火烧,个大敦厚,双喜为心,龙凤呈祥。绝不是分给小孩子的那种又薄又小的喜火烧。
我抓了满满一把糖塞进裤兜,又把其余的允好。赶忙回去爬上床装睡起来。
父母回来就准备早餐,各忙各的,并没有人发现我的行为。
故而,餐桌上,我又得了和姐姐弟弟等份的糖。这真让我喜出望外。
后面再见德子媳妇,想起因她而获得的极大的一笔财富——-足有二十颗糖,她便好像更加好看了。
她生的儿子们也特别可爱,我不介意很有耐心地哄这俩小孩儿玩。
再后来我出去念书、工作,每每回乡,见德子和他媳妇,起了楼,挣了钱;孩子也大了。生活很富足安乐。
怎么忽然,德子就没了呢!
还这么年轻。
回想起来,乡间这几年走了的人,七十未到的还很有几个。
反倒不如从前了,一色儿的八九十岁老翁老婆婆,银发慈目,寿终正寝。
无怪乎是,表面的好生活参杂了太多的人工的合成的毒素在里面,肉食鱼蛋米面蔬菜,都不是从前的绿色了。
年轻轻的,德子走了;他那不再年轻却因岁月而多了几分慈爱的妻,独个儿带起孙子,跟着儿子,该很有几分孤独吧。
一生太短,仿佛刚揭开大红的盖头,就换成了素缟的丧衣。
那甜美的喜火烧,带着浓郁的麦香,仿佛依然在眼前,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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