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十一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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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认为，朱十一娘是不会吃苦的。

同样是大山里的孩子，朱十一娘从小就生在富贵人家，她爸爸在城里有一份待遇丰厚的工作。当我们谈论温饱和农活的时候，朱十一娘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给我们讲着我们望尘莫及的美食、花裙子和山外的精彩世界。年幼的我们喜欢听朱十一娘讲故事，总是追着她问个不停。小小的我还知道，朱十一娘的爷爷还是退休工人呢，他每天不干活都有钱，于是就那样一天天地坐在家门口望，望门前的竹子、桃树、橘子树、鱼和行色匆匆的村民。

朱十一娘像她父亲和爷爷那般幸运，只有初中学历就可以早早进到城里，嫁了一个有车有房的好老公，按我们农村的话说，至少可以少奋斗10年。要知道，我们第一代从农村走向城市的孩子呀，每天睁眼都是要孝顺的父母、要还的房贷、要养的孩子。

出嫁后，朱十一娘仍然喜欢给我们分享她的快乐，也曾多次感叹她的生活是我们的梦。就说旅游，像我这种工薪家庭，每年只能远行一次，那是我盼呀盼了一年的愿望。可是对朱十一娘却是家常便饭，如果她几天前在三亚，转眼又到了北海，或者刚去峨眉山又去张家界，你不用惊讶！在我印象中，朱十一娘不是在旅行就是在去旅行的路上。美食亦如此，我通常是攒够了欲望才去吃美食。朱十一娘是随时在吃美食的路上。“天啊，天天吃，还好吃吗？”我不由感叹！“都不好吃，我一定要找到一家好吃的。”她说。最让人羡慕的是她家榴莲，奢侈的榴莲，我都是偶尔买一次，生平就买过一次，188元，还被超市大叔以为给我打错价签了。而她家可以随时满足，想吃就买！自己努力还不如嫁得好，我曾无数次羡慕。

遗憾的是，朱十一娘的幸福里，只有她自己没有他们！多少个日夜，当她心儿雀跃地捧出满心欢喜的时候，我不知道，朱十一娘的老公在哪里！

几年之后，我从别人口中得知，朱十一娘离婚了，同时失去的，还有那个最爱她的父亲。她丈夫为她留下房子后就消失不见了。

从此，朱十一娘的生活里只剩下诉说。诉说曾经的幸福，诉说丈夫的无情和背叛，诉说亲人的离去。刚离婚时，朱十一娘还有几个好朋友的，她们也乐意听她讲诉。后来就听烦了，都能背下来了，终至每每见了她就躲着。偶尔有一两个心善的，隔三岔五关心着她，可是她的一大堆抱怨转眼又把她们赶跑了。后来，朱十一娘只能一人孤独地生活了，也不再打扮自己。

再后来，听说朱十一娘的日子越过越苦，尤其在她被几百个公司拒绝之后。最艰难的那一年，她曾拖欠过水、电、气费十二个月，每月都接受着物管说要停电停水停气的威胁，而她每月都得笑着求着:“你们再给我宽容一个月吧，就下个月，下个月我找到合适的工作就补缴。”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经历了无数次挣扎之后，朱十一娘终于找到了一份待遇丰厚的称心如意的工作。只是她从小奢侈惯了，等工作稳定后，又过上了贪图安逸的生活，我们羡慕的生活。有几个和她要好的，多次好言相劝，让她学会计划开销，让她要有一点存款。她却听不进别人意见，依然过着奢侈的生活。还嘲笑他的朋友:“那么节俭干什么？生活已经很苦了，要给生活增添点儿乐趣。”“我这不是挺好吗？公司效益好，工作也很稳定，又不会过苦日子，有必要精打细算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只是天意弄人，在朱十一娘享受了几年好日子后，命运再一次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她记得，自己曾那样期盼，期盼每月如期而至的月未发工资的日子。可是有一个月未，她害怕了，随着一分一秒在流失，她没等来工资，而这种等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到来。

因为富足时没有结余，从那天起，朱十一娘过上了每日欠花呗的日子。这一次，日子得精打细算了！某一天，人们看朱十一娘成了带饭族。还别说，香喷喷热气腾腾的看着还真香！当人们暗中观察着她带饭的种类，又不觉有些心酸了。刚开始还能有点儿肉片，后来是肉丝，后来是肉未，再后来，还能看到一两个煎鸡蛋，再后来，连鸡蛋也看不到，只能看到依稀几棵油麦菜了。同事心疼地说:“连青菜也买不起了吗？我周未回家给你带点儿自家种的蔬菜来。”只见朱十一娘低垂着头，愁容满面，很久很久没有抬起头来。再后来，朱十一娘再次爆出一个心酸信息:“今天我吃白米饭，就昨天剩的辣椒就饭。”同事打趣着:“那么老火吗？要不我们众筹，一人给你十块。”好在朱十一娘如今已练得一副好心态，津津有味儿地吃着。

嘀，发工资了！嘀，公司又能正常运转了，像一片光从她眼前闪过，朱十一娘抬起了高昂的头。

从那之后，朱十一娘再也没有铺张浪费过，日子又一天天好了起来。

文/何婉仪

2023.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