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离老家进县城的那年,是我因环境恶化而产生不愉快,心情达到最低谷的阶段。后来触目惊心地经历了很多环境恶化的事件,但总有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再也没有产生比那时更糟糕的心情了。
老家座落在一个避风的向阳的小山岰,背靠一抹青黛的小山岭,西南东北走向,向东向南伸出两条手臂样的山梁,左右环抱将包括我家在内的两座院落像婴儿样的紧贴在胸前。南面翠屏样的一扇森岭,直线距离有二百多米,但由于朝向与山势的吻合,仿佛触手可及。一出生我就在这种目视翠屏巍巍、耳听松涛飒飒的环境中成长的。稍偏东依山尾三百多米,一棵百年老松,独离森林向下,或是森林弃它而爬高,总之离林缘足有五十米。树下一眼汩汩的山泉,面盆大小。幼时阿妈背负木制水桶,俯身前倾、长衣裸袖的剪影就定格在我朦胧的记忆中。后来一副笨重的木制水桶和一根松木担杠就由阿爸阿妈和阿姐轮流使用了,等到少年时我能挑得起木桶时,我才亲身感受到了那种独特的幸福与尴尬、满足与无奈:舀水时取之不尽、汩汩冒涌的乐感和急不得闲不得快不得慢不得的折磨;挑水时肩膀的生疼、脸庞的涨红、脚步的踉跄,以至于满桶水挑成半桶水的辛酸和最终得到阿妈眯着笑眼赞许并得到自产副食褒奖的满足。这三百多米的距离依力量和肩膀的忍耐度为限要歇息好多次,夏天次数更多、时间更长,担扛一放,一抹身横躺在小路边草滩上,那爽劲就别提了!翠拥香围,不时还惹得小蜜蜂小蝴蝶探逗打趣,那惊喜波兴浪涌。
向翠屏山五十米及至山泉之间,全是绿草如茵、山花烂漫的草滩,秋天草丛里一簇簇一顶顶白生生、黄油油的蘑菇,白生生的蘑菇一簇簇的生长,烤着吃炒菜吃都行,我们叫它白菇,知道它有固定的生长区,整个秋天里,在濛濛细雨中我们光顾它们生长的区域不下数十次,只要不破坏这些区域白菇生长的土壤条件,年年如是;黄油油的蘑菇我们叫它油菇,它散落在草丛间,像一顶顶的黄油伞,它以肉质脆嫩、入口香甜,可以生吃而得到孩童时的我们格外的青睐。
向翠屏山五十米以外至林缘,是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灌木,有鞭麻、柳、免儿条,间或一两丛黄刺,还有狼麻、枇杷、香柴等。十岁以前,这里是我们的乐园,我们把这里当成逃避家务的天堂,常常使阿妈“密林不见影,但闻嘻语声”,极尽巧哄妙唬之手段才使我们现身其间。后来这些灌木严重退化,但仍然能藏住山免。有一次,我竟然与一只眼睁睁睡觉的兔子狭路相逢,直到兔子惊醒逃往山林,这场人免对视才宣告结束。
再后来,偶尔在节庆闲暇之际,坐在虽然稀疏但仍像绿毯似的草地上,低矮的灌木、稀疏的松林仍能衬住背景,感觉虽然盛景难觅,但是故园仍美。
突然有一天,一个村民在政府允许的情况下,要将房后面右山梁、山弯及山顶开垦成农田,于是那一大片绿色连同五颜六色的野花消失了!当一大片裸露的褐色土地呈现在眼前时,我便有了一种被开膛破肚的感觉。不久沿林缘的一条小路被来来往往的农用车碾压成大路后,我更有了一种被腰斩的痛感,心底残存的一丝美感被荡涤一尽!
于是,我毅然决然地举家搬迁到了县城。
很长时间了,我不愿也不敢再光顾故园,我是怕见到那被摧残的景象,后来听说自来水工程又在我心中的乐土上开了一条沟、挖了一个池,老院的新主人又大肆向周边开疆裂土。故园景象啊,怎一个“残”字了得!
十二年后,是偶然也是必然,我两次回故乡过端阳节,参加六月六赛马会,无意中发现 灌木林又恢复了生机,升高了,长密了,物种又丰富了,接着又进一步发现对松林大面积的人为破坏和行为已经得到遏制,树林里针叶等堆积物加厚了,苔藓又重新布满地面,虽然翻培超载的畜量使草原千疮百孔,但由草原灌木乔木构成的三大防线中,两大防线已无大碍,生态恢复应有希望!
我心动了。
于是,这一年,我又搬回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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