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一字见情巧谈情况
红楼开篇细说端详
其实，细心阅读和体会《红楼梦》文本的红迷朋友，一定可以从中看到这部巨著的独到之处，从中领悟雪芹情理之细密，笔法之精湛，寓意之深刻，思想之伟大。这也难怪《红楼梦》文本从诞生至今而长盛不衰。我们觉得，雪芹在这部恢宏杰作的第一回里，还花费了大量的心血来谋篇布局，也融进了雪芹很多的思想和艺术创造，这是很值得我们研究、学习和借鉴的。
每当我们探讨《红楼梦》文本时，就能感觉到《红楼梦》第一回既是全书的总论，也是对全书所含思想和内容的高度提炼和概括。而这一点却恰恰是一些红迷朋友所忽视的。他们认为，《红楼梦》第一回只不过是全书的引子，其作用无非就是故事情节展开前的序幕，不会有太多含义包含其中。其实不然，《红楼梦》第一回里值得我们红迷朋友研究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就拿《红楼梦》的成书原因来说，雪芹在第一回里这样写道，作者因曾历过一番梦幻，才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写此书。对书中所写何人何事？作者又自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衍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当书已写成，空空道人看完发现写的只是些零零碎碎的家庭闺阁琐事，其间闲情诗词倒还全备，只是朝代地域邦国却反失落无考了。其朝代地域邦国真的失落无考了吗？我们来看看空空道人再检阅一遍《石头记》后的情况就能知道。
书中写道：“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等语。在写到空空道人为何抄录回来，问世传奇时，雪芹写得更妙：“因毫不干时世，方从头到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短短的一句话，我们从正面看，会认为雪芹写《红楼梦》文本的那个时代，人们是不谈论时世，不问政治的；而从反面看，则是当时的满清封建统治者实行文化统治的高压政策，涉及文字的各种冤案不胜枚举，就连得道高僧也不敢谈论一点时世，不敢涉及一点政治。这说明，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人们对国家的大政方针，政策措施，即使怀有一点看法，也不敢明着说出来。有关的想法只能烂在心里，随时光流逝而去。这也说明当时满清封建王朝的黑暗腐败。也正是这种黑暗腐败的高压统治，才产生出了雪芹所创作的亦梦亦幻的这部伟大文学作品。因此，《红楼梦》文本中没有交待朝代地域邦国，也就不难理解了。
我们再来看看雪芹对写作的态度。雪芹采用了亦梦亦幻的手法，假借石头之口说出了自己的态度。当空空道人从头看完《红楼梦》文本后，就问石头：这段故事据你说有些趣味，意欲问世传奇，但无朝代善政，恐世人不爱看怎么办时，石头就劝空空道人不要太痴迷于此。石头指出世上有四类书：第一类是治理之书，这种书世人是不喜欢看的。第二类是历来的野史，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奸淫凶恶，不可胜数。第三类是风月文章，屠毒笔墨，坏人弟子。第四类则是才子佳人等书，千部共出一套，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而他的《红楼梦》文本却是完全不同于前面四类书，是自己抒发了真情的另外一类书：“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
空空道人对《红楼梦》文本有三点品评：一是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可比。二是大旨谈情，实录其事，非假拟妄称，淫邀艳约，私定偷盟。三是毫不干涉时世。
从书中这些描写可以看出，雪芹借石头和空空道人之口说出了自己对当时满清封建王朝社会的认识问题。归结起来有以下几点：
一是雪芹创作《红楼梦》文本的宗旨是“大旨谈情，实录其事”。这一方面是描写青年男女的爱情问题，另一方面其主要宗旨则是在谈情况，通过实录其事的手法谈一些时世的情况。在这里雪芹实际上再一次运用了“一语道两事甚或是多事”的手法来谈实际情况的。
二是“大旨谈情”中的这个“情”一方面指男人对女人的态度问题。这从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的对话中就可以看出来。
书中写到甄士隐梦见二真人这样讲述这段风流公案：“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之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
这段文字写得极其精彩！雪芹的笔法堪称春秋笔法，说情言事之语实是耐人寻味。就拿这段文字来说，绛珠草修成人形一事，茫茫大士认为“仅修成个女体”。而一个“仅”字，既表现了茫茫大士对女仙都存在一种轻视和蔑视的心理，也表达了尘世的男人对女人的蔑视，甚至是侮辱。这一下子就意境全出，换个别字不行，删之则意境全消。我们试想，茫茫大士作为介乎仙界和神界的得道真人，对女仙都是这种心理，那更何况身处人世的男人对女人的态度是何等心理了。可以看出，一个“仅”字既反映了当时封建社会男女不平等的境况是何等严重，又反映了长期的封建社会对男人思想的束缚、腐蚀和毒害。而封建社会对女人的禁锢、伤害和浸蚀更是达到了难以企及的程度。男女不平等的社会现象是何等的根深蒂固。
三是雪芹对女人的态度。这从作者的开场白就可以看出，雪芹要为“闺阁昭传”，要向男权思想发出挑战，要使男人真正理解和承认女人的所思所想所见。这种思想就是在当今社会，也有进步意义。当今社会，男权思想还在深深地影响着我们的社会意识形态，依然左右着人们的思想行为。要使男女平等将会是何等艰辛的事情！更别说雪芹所处的那个封建社会时代了。雪芹为我们讲述的亦梦亦幻亦真的事情是发人深思的。
四是雪芹在写男女爱情的同时，还写了另一个情，那就是人情。士隐是很懂得人情的，他家虽不甚富，在当地也是望族。士隐对寄居葫芦庙的穷儒贾雨村关心备至，热心帮助，经常请其喝酒吃饭闲谈。其想上京赶考，苦于盘缠，士隐立即封银50两和两套冬衣，后来还担心其入京没有熟人可投靠，写书信为其开道，真可谓是心肠炽热而不求回报，这简直就是当时的活雷锋。按理说因果报应，其因结善果，但是士隐最后却未得到其任何帮助，最终家破人亡，被逼出家。我们知道，凤姐资助她们家的穷亲戚刘姥姥也才20两银子。相比之下，士隐是何等乐善好施、乐于助人。而贾雨村在知道英莲是士隐的唯一女儿后，却落井下石，间接导致英莲被薛家霸占，并最终被折磨致死。这一方面说明当时的封建社会人与人之间的情谊都是假的，人与人之间的人情也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热心助人的人是无法在这样的社会生存的。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当时人与人之间的“石性”，人与人之间表面亲热，实际上关系冷漠，缺乏心灵与心灵的沟通。这种“石性”也反映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酷。就是在当下，这种“石性”依然存在。雪芹要为闺阁昭传，那他要男人做什么呢？雪芹通过对主人公贾宝玉的性格塑造和行为特点透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五是雪芹在写爱情、人情的同时，还着重描绘了当时社会的世情。
在《红楼梦》第一回里，当士隐的爱女英莲丢失之后，夫妇俩使人去寻，音响皆无，急得士隐生病，不去报官，其原因何在？甄家因葫芦庙炸供失火，烧个精光，士隐只能搬到田庄去住，别无它法，其原因何在？官兵剿盗，盗贼亦剿，良民也扰，难以安身，只得寄人篱下，投奔岳丈，其原因又何在？岳丈将士隐置地之银半哄半赚，致使士隐贫病交攻，无法辩白，其原因又何在？等等，等等……
这些就是当时封建社会可怕的世情。士隐夫妇丢失爱女，只能自己寻找，而官府不管，熟人不寻，邻里不问，亲朋不帮；士隐家被烧个精光，家园无存，损失不赔，官府不助，社会枉闻；士隐难以安身，田园去住，官府骚扰，好人也剿，良民也驱，不得清净；士隐无法，投奔岳丈，寄人篱下，难以自立；岳丈欺瞒，言语可恶，生活难安，不去何留？这就是当时封建社会的世情，士隐最后被逼出家也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在《红楼梦》第一回里，雪芹还为我们红迷朋友设置了一个“天地人”三界统一的社会场景，当然神鬼是不存在的，但作为文学作品，能将“天地人”统一到如此高度的，可以说首推《红楼梦》文本。
在《红楼梦》第一回里，雪芹为我们红迷朋友搭建了无限广阔的艺术舞台，留下了无限的艺术想象空间，其间，“天地人”三界相互转换，让我们红迷朋友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进而形成与书中人物同呼吸共命运的心境。
我们经常反复阅读《红楼梦》文本，每每读来，总有新思，总有新想，总有新见。从书中我们红迷朋友可以看出雪芹对“天地人”的哲辩思想：对女娲补天神话故事的演义，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下临凡尘，再造幻缘的神话创造。在雪芹看来，天有不足之处，需要地去补足，同样地之不足也需要天来补充；而作为人立于天地之间，要敢于说出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所见。作为神仙一品的神来到尘世又能干些什么呢？这正是《红楼梦》开头所要告诉我们的。我们看到男女两神仙来到尘世，只是起了真意，动了真情，但最终一事无成。这不是他们什么也干不了，而是当时的社会不让他们干。他们也就只能是说说心里话，最后一死一出家。这是很值得我们深思的，这也是雪芹“天地人”三界思想所留给我们的启迪。
“天地人”三界统一的哲辩思想还表现在天之宏大，地之细分，人在天地之间，要想做天大的事情，就必须从细小繁琐的小事情做起。女娲炼石补天的神话故事还告诉我们我国古代的哲学思想，即天地阴阳学说，天为阳，地为阴;男为阳，女为阴;阳需阴补，阴需阳济。这些朴素的思想就是在今天也有其十分鲜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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