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苦。
细细寻思,这个世界充满了假象,生活又是处处、时时都有苦恼,人这一辈子就像是做牛做马,被头脑的想象和社会的影响牵扯着奔波,没有个完全轻松快乐的时候。
有钱没钱,总要去做事,这是不由自主的,除了躺在床上的植物人,没有人不需要奔波、操劳、吃苦头,而对植物人来说,如果有的选,他倒是宁愿去找苦吃呢。
有悲悯之人,看着芸芸众生,生老病死,忙忙碌碌,不得片刻的自由,不由会说一声:
众生皆苦!
那么,人生什么事最苦呢?贫吗?不是。失意吗?不是。老吗?死吗?都不是。我说人生最苦的事,莫苦于身上背着一种未来的责任。
梁启超先生在《最苦与最乐》一文里清楚地分析了苦与乐的问题,老方以为,这个问题才是人生的根本问题之一,是人一切行为举止地底层逻辑,对人的命运而言,至关重要。
辩证地看,苦与乐本是一体。
众人皆畏苦,但苦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独是凡人生在世间一天,便有一天应该做的事。该做的事没有做完,便像是有几千斤重担压在肩头,再苦是没有的了。为什么呢?因为受那良心责备不过,要逃躲也没处逃躲呀。”
古人说,头顶三尺有神明。
这个神明就是自己地心啊,无论你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它无时无刻,如影随形。所谓自欺欺人地人,以为不想就没有了,那是没有用的,我曾见过临终之人,如果未尽之意没有表达,是无论如何都不甘心咽气的。
该自己做的事,生、死都逃不过去。
“凡属我应该做的事,而且力量能够做得到的,我对于这件事便有了责任。凡属我自己打主意要做一件事,便是现在的自己和将来的自己立了一种契约,便是自己对于自己加一层责任。有了这责任,那良心便时时刻刻监督在后头,一日应尽的责任没有尽,到夜里头便是过的苦痛日子。一生应尽的责任没有尽,便死也是带着痛苦往坟墓里去。这种苦痛却比不得普通的贫、病、老,可以达观排解得开。所以我说,人生没有苦痛便罢;若有苦痛,当然没有比这个更加重的了。”
唯一的解脱办法,就是圆满完成自己的责任。
“自然责任完了,算是人生第一件乐事。”
“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如释重负”,如此,可得大解脱、大自在,也是人生最乐之事,这才是真乐啊!
「人到这个时候,那种轻松愉快,真是不可以言语形容。责任越重大,负责的日子越久长,到责任完了时,海阔天空,心安理得,那快乐还要加几倍哩!」
这就像心理学里的延迟满足,欲望持续地积累越多,在获得满足的时候,快感就越强烈。如脱缰之马、泄洪之水,痛快淋漓。
因此,梁启超先生又说,「大抵天下事,从苦中得来的乐,才算是真乐。人生须知道负责任的苦处,才能知道有尽责任的乐处。这种苦乐循环,便是这有活力的人间一种趣味。不尽责任,受良心责备,这些苦都是自己找来的。一翻过来,处处尽责任,便处处快乐;时时尽责任,便时时快乐。快乐之权操之在己。孔子所以说:“无入而不自得”,正是这种作用。」
无苦则无乐,无乐则无苦,苦乐的颠倒循环,便是人间的一种趣味了。
从这点来说,古今中外的英雄豪杰莫不是承担大责任、大苦大乐之人。
孟子说,“君子有终身之忧”;曾子说,“任重而道远,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范仲淹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苦为乐,其道理如一。
中国国防事业的元勋邓稼先先生就是这样的人,他放弃了国外优渥的生活条件和远大前途,甚至是唾手可得地至高荣誉,不计个人得失荣辱,名利两忘,在无比艰苦和危难的情况下,彻底燃烧身心,承担起巨大的责任,至死不懈。
近日偶尔读到杨振宁回忆邓稼先的文章,看那一代人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国家、为民族,甘心情愿地作出牺牲,每每让人泪下。
邓稼先因病去世后,杨振宁在给邓稼先遗孀的电报和信里有这样的句子:
稼先为人忠诚纯正,是我最敬爱的挚友。他的无私的精神与巨大的贡献是你的也是我的永恒的骄傲。希望你在此沉痛的日子里多从长远的历史角度去看稼先和你的一生,只有真正永恒的才是有价值的。
邓稼先的一生是有方向、有意识地前进的。没有彷徨,没有矛盾。是的,如果稼先再次选择他的人生的话,他仍会走他已走过的道路。这是他的性格与品质。能这样估价自己一生的人不多,我们应为稼先庆幸!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人生欲大成,必大苦。
豪杰和庸人的区别就在这里。庸人是害怕承担责任、能躲即躲,只想着占点便宜、寻些甜头,尽量少做事,不劳而获,窃以为自己是聪明之举;而豪杰则当仁不让,敢于主动承担起责任,勇于奉献自己,去寻些苦头吃。
多做事,多承担责任,本就是英雄豪杰的本色。华为任正非就自称,只有到棺材钉上时才能松口气。
只有真正永恒的才是有价值的,光耀千古的只有尽了责任、大苦大乐之人。而那些苦海翻滚,悲鸣苦号,不得解脱之辈,皆是想要推卸责任、逃避吃苦的人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