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琴把鸡场赚来的钱,大部分存进银行,将来给两个孩子读大学娶媳妇,其中小部分,用作肉鸡养殖的活动资金。期间,她经常趁着大柱不在,去给两个娃送吃送喝。她还从孩子们的嘴里得知,大柱的再婚之路十分坎坷,先前谈的那个漂亮女朋友,大儿子冒死刁难,甚至不惜搞来小花蛇给那女人塞进包包里。受了惊吓的女人,最终妥协放弃了大柱。
期间,大柱不是没有媒人上门说亲。那些单身女子看了大柱的照片表示满意,当听说男方家还有两个男娃子,却打了退堂鼓。两个娃将来是要娶妻生子的,房子要有,车子也要有,光是这两大件足以让人愁白了头。更何况,搞完大的,后面还有个小冤家也在等着呢!这哪是找了个男人去享福?这跟进门当老妈子,替人拉磨没啥两样?那些遭受生活太多苦难的女人,刚挣脱了牢笼都不想重返老路,婚事自然也没了下文。大柱娶不到媳妇,美琴听后沾沾自喜:大柱是我的,谁都别想抢走。
美琴离婚自食其力去搞肉鸡养殖这事儿,大柱早就听说了。村里关心他的人,还在大柱面前吹过耳边风,说为了俩孩子有个健全的家,建议他还是和美琴把婚复了吧!可大柱听后,头摇成了拨浪鼓。老话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柱就是那个怕再被咬的人。他的心,早在几年前就被美琴伤透了,现在摸摸,还在里面隐隐作痛。
美琴出事是鸡苗进棚前的头两天。洗刷干净,烟熏和紫光灯消毒到位的鸡舍,已经空棚半个月之久。病毒也灭得差不多了。美琴最后一遍检查鸡舍时,突然发现搁置水桶的木板松动了。想想一旦上面用高压泵抽满水,木板想要归位就很难了。她蹬着木梯刚爬到水塔底部,脚下的梯面突然被踩断一根横梁,人身子一歪一头扎在地上。恰巧,地面上有一堆还没来得及运走的砖石,美琴的屁股正好落在那堆砖石上,尾椎骨当场摔得稀巴烂 。
美琴被工人发现送去医院后,医生看着CT画面严肃地说:尾椎骨骨折会压迫马尾神经,弄不好会造成下半身瘫痪。做手术是将骨折固定,使它不再压迫神经。但要是神经损伤了是很难恢复的。要是神经没有损伤,骨折固定后,下半身就会慢慢好转。你们家属要随时有个思想准备。手术有风险需要家属签字。美琴忍着疼躺在病床上,眼前又浮现出哥嫂那阴郁的脸膛。通知哥嫂老母亲自然也会知晓。想她年事已高,怕是受不了这个打击。此时,一个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在她的脑子放映。
大柱赶来医院时,看着病床上正遭受疼痛这么的前期,人黑了也瘦了,不禁眼眶有些潮湿。想想这个女人曾陪着他度过多少个年头,给与张家生了两个男娃,让她的父母在村里人面前挺胸直背骄傲得不行,他的心突然就软了。大柱签了字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打发走了工人后,独自一人守在手术室外里面。前妻在手术室里接受治疗,他的心一刻也没有平静下来。他们四口之家曾经幸福的往事,像一只紧紧钉在墙壁上的图片,无论他怎么想将它们甩掉,都难以做到。大柱气恼自己太贱,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满大街都是。我就不信,我张大柱离了她李美琴,这辈子就成了光棍儿蛋。
手术很成功,在医院住了十天的美琴,回家成了难题。想回鸡场,那里却没人照顾。想回母亲家,又怕看到哥嫂那张包拯脸。
“你倒是要回哪里?赶紧说?我还着急上班呢!”大柱租了一辆面包车带着孩子来接美琴出院。看她犹豫不定,心里一阵恼火。
“妈,咱回家吧!我和弟弟来照顾你。”老大扯了扯美琴的袖口,哀求着说。美琴看了一眼大柱,只见他铁青着脸,并没有答应的意思,也就不好意思说回那个家。毕竟,法律上他们已经解除了关系,那个曾经的家已经不属于她了。
征得美琴同意,大柱和司机说了声去鸡场。到了那里,将人搀扶上了炕,大柱扯着俩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全然不顾大儿子的苦苦哀求。
“爸,咱们都走了。谁来给我妈烧饭吃?”大柱虽然铁青着脸没说话,回家后打发走了司机,还是摸出手机打给了大舅哥。
那是你妹子,要不要管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挂了电话,大柱自己跟自己说。
转眼到了周日。俩孩子吵闹着要去看妈妈,大柱本不想去,架不住两个孩子的放声大哭,只得骑着摩托车驮着俩宝去了美琴的养鸡场。推开鸡场大门,除了门里一棵毛白杨的枝干上跳跃着两只叽喳的鸟,周围静悄悄的,就连野猫也不知跑去哪儿与相好的约会了。两个娃挤进门时,美琴正无聊地躺在炕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看到两张圆嘟嘟的小脸儿,她的眼睛瞬间湿润了。趁着娘仨挤在炕上叽叽喳喳地说话,大柱走进厨房翻看。只见灶台上摆着几个用过的空碗,一小瓶老干妈辣香菇酱开了盖子暴露在空气中,饭罩子里有两块外皮风干的馒头片,一小盆排骨汤已煮的骨肉分离不见了油花儿。
“你平时就吃这个。你这刚动完手术不能吃辣自己不知道吗?”大柱觍着脸拎着辣椒酱走到美琴面前。
“你哥你嫂呢?他们就不管你?”
“最近没啥胃口,吃这个挺下饭的。”美琴收敛笑容淡淡地说。
“要是老吃这个,你的身子也别指望着好了。”大柱突然感到十分生气。人都伤着了,家人不来一个,这是啥人家啊!
看出大柱的不爽,美琴连忙低声解释:我妹隔两天就来一趟,你不用担心。不知为何,听前妻越解释,大柱心里越有气。这时,大儿子走过来扯扯他的衣袖。
“爸,你让妈妈回家吧!我和弟弟保证以后听话不惹她生气。我们以后还会好好听话好好学习。爸……”看着儿子哀求的小眼神,大柱突然心软了。
爷仨将美琴往面包车上搀扶时,大柱还在心里告诫自己:我不会心软我不会原谅她。只要她的病一好,立马撵她走人。他的眼前,突然出现小儿子发高烧那几天的画面。孩子打了退烧针依旧高烧不退那一晚,他整宿整宿地抱着他给他插拭身体进行物理降温。这样的动作一直维持到天亮,孩子烧退了,他整个人也虚脱了。当时,最令他难受的不是自己快要熬不住,而是孩子发着昏嘴里妈妈妈妈地喊。那一刻,他有多么地恨李美琴,好好的家可爱的娃不要,非要去离婚再嫁。是个当娘的就不会做这种事儿。那天,孩子高烧不退闭着眼喊妈,他哭了。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没到伤心处!那天,他深深体会了这句话的含意。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他在心里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而今,为了孩子,他却妥协了。
美琴住到了大柱家,有大柱的细心伺候,有两个娃的爱心陪伴,她的身体明显好了起来。医生断言的她今后要站起来有些困难,却被她坚强的意志力给推翻了。经过三个月的修养,一个阳光明媚的屋后,她看着院子盛开的红丝绸一样美丽的石榴花,竟然站起来朝它走了过去。大柱和孩子看到后开心极了,只有美琴郁郁不乐。身体康复了也意味着她离开这里不远了。尽管她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
美琴能动后,做少量的家务和简单的烧饭炒菜都无大碍。当大柱下班把摩托车停在家门口,闻到自家窗户飞出的饭菜的香气,一刹那间他失神了,他觉得又回到了一家子初来这个村庄的时候了。那时候,他一回到家就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自己。两个娃也会抢着打来洗手水,等着给他递毛巾。那时候,他们是多么幸福啊!
美琴要走那天,两个娃泪眼汪汪地看着爸爸。美琴慢吞吞地收拾着自个儿的衣物满怀心事,上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你……我!我能,不走吗?”她扔下手里的东西,终于鼓足勇气正眼面对大柱。可大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过身去逃也似的出了房门。
尾声
“那批鸡感染了球虫,明天我想过去给它们配点药。今年的肉鸡的行情百年不遇,咱可得把鸡们给看好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将肚子隆起的女人抱在怀里,顺手拿走她手里的毛线团。
“那些你就别管了。你把药方比例写出来,我让工人去配药。你现在的任务,是带好肚子里的宝宝。”
“干点活权当锻炼了。你看我整天啥也不干,都吃成胖子了。”女人扬着笑脸看着男人,撒娇地说。
“嗯,就是不让你干活儿,怀着宝宝的妈妈,胖些好看。”他一边说一边将剥好的橘子装进盘内,交到孕妇手里。
一抹绛紫色的光从西山爬上来,像丝线密密匝匝地将两人缠绕一起。想必今生今世都难以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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